雅鱼

　　上午，收叠衣服的时候，看到女儿的一只袜子的袜头破了一个洞，虽然只是一个小洞，但是如果我现在不把它补起来，等到下次再看到的时候，恐怕就变成大洞了。所以就拿来了针线盒，坐在沙发上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女儿的两个大脚趾长得有些特别，比二脚趾要长一点，脚指甲也总是喜欢朝一个方向歪着长，且蹿得特别快，尖尖的，硬硬的，稍微长长了一点点，就像一把匕首的尖刃，很锋利，在看不见的鞋子深处，就把袜头给戳破了。其实儿子的大脚趾也是这样，他们的脚都长得像他们爸爸的脚，三天两头总喜欢把袜子戳破。所以也总是由我给他们缝袜子，要不然，不知道要扔掉多少双袜子。

　　在一枚细小的银针上穿好线，打好结，再在右手的中指上套一个闪闪发亮的金属顶针，把左手塞进袜筒里，五指撑开，像绷子一样把袜头绷得很平整，那个小洞眼就完全暴露在我的眼皮底下，无处遁形了。我是用织补的方式来缝这个小洞的，而不像小时候姐姐那样，在废旧的袜子上剪下一块来贴上去——再用针线连缀上去，像突然长出一块疤瘌一样难看，穿着也不舒服。

　　织补其实还是一项绝活，以前我从未见过。有一次爱人的一条毛料西裤不小心在显眼处被烟头烫了一个洞，面对这个小洞，我一筹莫展，无法用所知的缝补手法来应对它，只好找街头的专业织娘去修补。织娘看着这个小洞说，如果要使修补看不出痕迹来，只能用织补的方法。我问，什么叫织补，要多少钱？织娘说，织补就是用相同颜色和材质的线，根据布料的纹路和结构，像织机织布一样进行修补。但织补的技巧难度大，又是纯手工的，所以耗时长。织补过后基本上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像原来的一样，因此她要收取六十元手工钱。听她说完，我有些犹豫，一贯节俭的我有点舍不得掏这六十元。可是若不答应，这条裤子就废了。与这条裤子比起来，六十元实在不算什么，因为这条裤子还是我们结婚时的一套西服的裤子呢。所以，我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谈好以后，喜欢手工又好奇的我有点不想走，很想看看织娘是怎么个织补法，或许我也能学一手。织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怕我偷艺，连她手上正在做的活也停下不肯做了，让我把裤子丢在她那里，过几天来取。其实，织娘早已泄露了她的天机，一开始她就已经告诉我织补的方法了。裤子拿回家以后，我再正面反面地仔细琢磨，就已知八九了。织补确实太完美、太精细了，简直天衣无缝。我感叹之余，立刻买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绷子，找一块废旧的布料剪一个小洞，配上色彩相同的线，就一压一挑地织了起来。虽然织得不如织娘的平整好看，倒也还看得过去。我很是为我的悟性沾沾自喜。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想起小时候，谁家不依赖缝补过日子呢？小时候，只有两个人为我缝补过衣裳，那就是妈妈和姐姐。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点儿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只有三次模糊的记忆，其中一次就是妈妈坐在家门口的一个门墩石上，地上放着一个彩色的笸箩，笸箩里放着针线和剪刀等用具，其时妈妈正在为我缝补衣裳。而那时候的我到底有多大呢？我也不知道，走路好像还不太稳的样子，就老是喜欢躲在妈妈背后和妈妈躲猫猫，只要妈妈猛一回头，我就被逗得哈哈大笑。我不知道这是真实情境还是幻觉，但是，这一印象却永远地存在了我的脑海里。每当我想念起妈妈的时候，就会反复重温这一温馨时刻。后来妈妈去世了，就由姐姐为我缝补四季的衣裳和鞋袜，直到我长大以后离开家……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会缝补衣袜了，更不会有人穿带有补丁的衣袜了，很多人就连好好的衣裳都懒得穿，不是嫌不好看就是过时了，更何况是缝补过的呢？但是我的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穿我给他们缝补过的衣裳和袜子，直到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了，每当衣裳袜子破了都会喊我说：妈妈，我的衣裳（袜子）破了，帮我缝一下吧。看来，我已成功把节俭的美德种植在他们的心上。还记得他们小的时候，因为经常在地上爬来爬去，裤子的两个膝盖特别容易破洞，我就用彩色的线把破洞缝成动物或花朵、雪花、烟花等图案，他们一看都高兴坏了，喜欢得不行。我想，不仅是因为我的缝补技艺使他们的衣裳变得更漂亮了，更因为这是妈妈亲手为他们缝制的吧。哪个孩子不想要把妈妈的爱缝制在衣服上，永远陪伴着他们呢？

　　诚然，不仅仅是衣物需要修补，人生与情感同样免不了经历磨损与裂痕，面对这些，我们不应轻易舍弃，而应视之为常态，予以细心地缝缝补补，连连缀缀，方能确保这段旅程温暖如初，美好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