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
2025-03-17 09:54:37
孙建康
有一年,我们这里的化肥突然紧俏起来,村上人纷纷说,街上农资门市部里化肥卖空了,买不到了,找人也买不到了,这下糟糕了。去街上一看,果不其然。
稻秧萎黄,人心惶急。娘说,去问问你大舅吧,或许他能想想法子。
我拖着板车经过门前的抗旱渠,出村口上马路,去往十多里路处的邻镇三山老街。到了大舅家,舅母坚决留我吃中饭,说,等你大舅中午下班回来问问他,不急这一时。
中饭吃得很香,我问舅母,这什么米,怎么这么好吃。舅母笑了,这米还好吃呀?这是糙米,糙喉咙呢,哪有你们乡下的白米好吃呀。
饭后,在农技站上班的大舅对舅母说:“我先去单位,过一会儿,你带小健子过去。”
半个时辰后,我和舅母拖着板车穿过老街,上了马路,拐向三山医院斜对面的山脚下,离公路四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住。医院西边是一座建有烈士陵园的矶头山。矶头山脚下流过一条小江,小江蜿蜒而去通往长江边的螃蟹矶龙窝湖。矶头山与其对面的山像是开通公路时被断开了,形似山的尾部,开辟的公路是当时繁昌到芜湖的必经之路,也是我来时经过的路段。
眼前现出几间高墙瓦房,窗子开得高,快接近屋檐,墙面青灰色,很老的样子。大舅打开黑色大铁门,我把板车拖进去,迎面冲上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是化肥的味道。仓库幽深,屋顶高而空旷,凉意袭人。大舅搬了一塑料袋百斤重的化肥放在板车上。这袋化肥,是平常价。
我满心喜悦地把载着化肥的板车拖上路。过矶头山,经双龙口,快到荆塘垾时,迎面要爬一段足有三百米长的斜坡。坡顶路面左侧十几米处是一座竖着院墙的砖瓦窑厂。起始坡缓,渐次抬升,到坡顶前有一截坡,在年少的我的眼里尤其陡得厉害。瘦弱的我一次次努力,却一次次于临近坡顶时被迫退了下去。几番折腾下来,累得满脸大汗。
这时,有两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从坡上下来,他们在距离我十米不到的地方停住脚步,并于路边坐下,嬉笑地望着我左冲右突。
喘息了一会儿,我再次前倾身子,尝试拽着车把向坡顶一步一步地蹬,可待我力气弱了,板车便又下滑,距离坡顶也就七八米的样子,就是上不去,真是急人。突然,我感到身后的板车轻了起来,车子很容易地滚上了坡顶。
莫非有人相助?是那两个年轻人?我一边拉车,一边扭头回望——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姐姐正在车后,低着头用力地推着车。就差这一把力,车子便上了坡。一上了坡,之后便都是较为平坦的路,经过月桥村前,还将有个下坡路,但坡度也平缓了许多。
把板车停在坡顶,我转身想当面说声谢谢,她却早已跑向七八米远的路边,抱起坐在路边的婴孩,走下路基,向田间小道而去——原来,她是先把孩子放在路旁,然后帮我推车的。
回到家,提起板车上坡的事,娘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哇!
我跟娘说,舅母家的糙米好吃,舅母却说我们农村的米好吃。
娘说,下个礼拜天你送半袋(大约50斤)白米去你大舅家吧,骑车子去。
长大后,才明白,我们家的白米是精加工,不仅碾掉了稻壳,还刮去了麸皮,而糙米只是脱壳后不加工或较少加工的全谷粒米,由米糠、胚和胚乳三大部分组成,营养价值较白米、精米更全更高,只是口感欠佳,外观也不好看。可我却很喜欢吃那糙米,是不是当时的我体内缺乏麸皮里的某些营养成分?难怪,家里养的猪吃糠也能长肉。
那年我十四五岁。后来,以及在三山中学读书,几次经过那段长斜坡,我都会向路两旁的稻田张望,那个有娃儿的姐姐是哪个村子的呢?其实我明白,即便她在眼前出现,我也未必认得出来,因为她推车上坡助我一臂之力时,她的脸庞我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而年深月久,也时常会想起那年那月,那些温暖的人和事。
稿件来源: 芜湖日报
编辑: 何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