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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 树

2024-07-08 10:56:01

章铜胜


又看见长满松树的矮矮山岗了,在车窗之外,一路绵延,像极了家乡的山岗和松林。那时,我还在乡镇上班,每天上下班都要骑车从松林间的小路上经过,在山间的石子小路上,自行车一路颠簸,也染一路松香。

松香是从松树枝干上渗出的汁液,有人说那是松树的眼泪,我极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太伤感了。松香味是浓的,也是入世的,远没有这些伤感。松香慢慢地渗出,在松树上凝结,成胶状,无知的小虫往上飞,一不小心粘住了,小虫就被裹进了松香里,它后悔吗?也许还来不及后悔,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后悔,我觉得它也不应该后悔。亿万年后,它和松香一起变成了琥珀,金黄耀眼,吸引着无数的目光。亿万年后的琥珀我们是看不到的,可是,我们看见了亿万年前的琥珀,它们会是一样的吗?我想会的,因为它们都有着松香的纯净质地和金黄色泽。

松树的叶子是常青的,常青的松树也会落叶。“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后凋,不是不凋。松树针叶的凋落是自然的,新叶长出,老叶渐渐老去、枯黄、一根一根地凋落,像恋恋不舍的样子。不像落叶树,秋天到了,叶子像约好了去赶集一样,一阵热闹,它们一起变红、变黄、变赭,炫耀一番,然后一起在风中飘落。而松叶是安静的,由生到落,始终静如处子。风过松林也是,其声如涛,也仿佛是被过滤了的声音,静静的。松树的新叶不张扬,慢慢萌芽,生长,叶色变深,叶质变硬,像松树挺拔而又坚韧。不注意,你很难发现,松树在什么时候又换了一茬新叶。

松叶落了,在松林下。松叶不会被风轻易地吹走,它们落在树下,一层一层地堆积,一年一年地覆盖,接近地面的松叶已经腐化,颜色深褐,往上是浅褐,最上面的枯叶开始泛出灰白的颜色,再早几年的落叶,已经化为一抔泥土了。松针的腐叶土,是种花的好基土,营养丰富、透水透气性能都好,这种土,尤宜种兰。

兰花对土质的要求是极其挑剔的,却最宜于种在松林下挖来的腐叶土里,是同为“君子”的惺惺相惜吗,或许在它们的品格里,有太多相似的东西,也就同质相融了吧。我宁愿相信是这样。

手摸在松皮上,有一种粗糙的感觉,鱼鳞般翘起的树皮会扎你的手,一般的人不习惯这种触感,也就很少用手去触摸它。揭开松树粗糙的表皮,内里却是红色的,那种红,有着苍老的质感,如果被松叶上滴落的松露润湿,它又会呈现出粉嫩的光泽,我似乎不能理解这么矛盾的结合,是松树原本苍老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年轻的心吗?

二十年前,我的一位胡同学爱上了这些看上去粗糙,甚至丑陋的松皮。他去松林里闲逛,用手小心地揭下那些行将枯死的松皮,拿回来风干,然后利用松皮的自然形态,将它们拼贴、粘接在纸板上,成朴拙的画作,成苍劲的书法,深沉少变的颜色里,是岁月苍老的表情,这些画面和书法给予我们的,是非同寻常的观感和体验。

“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这是唐代一位隐居终南山的禅师写下的诗句。荷叶为衣,松花为食,避人隐居,大概是真隐士行踪难觅的原因吧。

小时候,我不知道松花、松子也是能吃的。松花在高高的松树上,离我们是远的,远得有了不可抵达的距离,就疏远了。我们也不知道松子就包裹在松塔里。在书上,看到松鼠抱着一颗大大的松塔,我想笑,笑松鼠的愚蠢,我不知道松塔里面还有松子,其实是自己无知。但我打过松塔。在冬天,妈妈去松林里耙松毛,我也背着大口袋跟去。妈妈耙落在地上的松叶,装在筐子里,挑回家当柴烧。我用竹竿打树上的松塔,打下来,捡起来,也背回家,装在火盆里,夜里烤火。冬夜,一家人围火桶坐着,一灯晕黄,谈家长里短,也说野狐禅,在松塔燃烧的香味里,冬天就温暖有趣了。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