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堂姐打来电话：“放假回来吧！奶奶家的槐花开了，我给你们做槐花饭吃！”我们家族堂姐妹有九个，每年槐花开放的季节，我们都要在奶奶家的小院聚一次。姐妹九个散落在各地，聚齐的时候并不多。不管回不回家乡，我们都记得一年一度的槐花之约。堂妹离得最远，她回不来的时候，我们会用手机给她全程直播聚会场面，让她来一次“云”回故乡。

我们的槐花之约，源于一种情结。奶奶在世的时候，姐妹们天天到她家的小院玩。奶奶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她有一群孙女，对每个都很好。她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相比堂哥和两个堂弟，我们更受奶奶偏爱。

奶奶说话很有趣，有时说我们是一群小鸟，叽叽喳喳；有时说我们是一群小花，漂漂亮亮；有时说我们是一群小猴子，闹闹腾腾。那时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叫比喻，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是比喻。她爱我们，所以把我们比成有趣的事物。我们受奶奶的影响，都学会了她的说话方式。堂姐说奶奶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我说奶奶笑起来像花开一样好看，堂妹说奶奶的牙齿像白米一样白……奶奶跟我们一起哈哈地笑着，笑声荡漾在小院上空，像摇响的风铃一样欢快。

那时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槐花开放时满院都是香甜甜的味儿。“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虽然奶奶家只有一棵槐树，并未成林，但那棵高大粗壮的老槐树足以媲美一片槐林酝酿的芬芳。奶奶说：“槐花的香味儿，随着风飘呀飘，能传到十里之外呢！”我觉得特别神奇，有时在很远的地方闻到槐花香，我都觉得是奶奶院中的槐花散播出来的。奶奶特别喜欢槐树，说家里种槐树，日子就能过得顺顺当当。槐树年年都在不停地开枝散叶，就像一个大家族不断壮大一样。在奶奶看来，槐树是吉祥之树，象征家族兴旺。

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槐花开放的时节，我们姐妹九个就在奶奶家的院子里撒了欢儿。堂姐找了铁钩子，绑在一根竹竿上，用来钩槐花。堂妹人小鬼大，觉得钩槐花不过瘾，“哧溜哧溜”地爬到槐树上。奶奶见了，赶紧喊她：“快下来！快下来！”堂妹在树上冲奶奶做个鬼脸说：“奶奶，你给我做槐花饭，我就下去！”奶奶喊着：“好！好！”姐妹们一起洗槐花，我们一边洗，一边吃。槐花甜丝丝的，很好吃。奶奶做的槐花饭更好吃，每次都被我们吃得精光。

快乐的小院时光，短暂得像一场梦。转眼之间，姐妹们都长大了。我们离开了家乡，在外面上学、工作、成家。那些年里，奶奶始终牵挂着我们，我们也牵挂着奶奶。有一年，奶奶的大槐树被刨掉了，因为它长得太繁茂了，遮天蔽日，占了半院子。老槐树刨掉之后，奶奶又种上了两棵小槐树。光阴悄无声息流逝，小槐树也长成大槐树了。

不曾想，奶奶在一个飘着槐花香的午后，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世界。姐妹们赶回来，个个悲痛欲绝，哭得不能自已。堂姐流着眼泪对我们说：“奶奶不在了，可奶奶种的槐树还在。槐树在，槐花就会开。槐花开，就觉得奶奶没离开，正在悄悄看着我们呢。你们可得常回来，让奶奶看到一群小鸟还能叽叽喳喳……”姐妹们使劲点头。

一年一度，槐花有约。姐妹们要重聚奶奶的小院，温习槐花往事，把曾经的美好和温馨细细打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