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俊霞

繁阳镇范马村马冲自然村坐落在峒山脚下，我外公外婆家就住在那里。我在外公外婆家长大，儿时的往事伴我一生，每件事我都记忆犹新。

峒山在我小的时候，还是原始的森林模样，山势险峻、峰峦高耸，山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有的大树体量硕大，每棵都须三四人合抱，人在林中不见天日，马冲村庄被群山环抱。当时的我家有三间瓦房和两间草房，瓦房的大门正对着上峒山的道路口；两间草房紧靠峒山道路口的边上。两座房子离峒山的道路口仅有七八米远，我外公总是把上峒山的道路口称为山门。

那时深山里有很多野兽，还常有老虎出没，人们每次上山在路上能见到老虎的粪便。因为山中的野兽和村民家养的家禽家畜就是老虎的食物，因此，老虎的粪便上都粘有动物的毛发。到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常会听到山上有像拉带锯一样的虎啸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外公一旦听到夜里有动静很大的叫声，就知道老虎来到峒山，第二天就让我外婆用绳子把猪拴在门口，不让猪上山去，不然就有被老虎吃了的危险，村民上山都需结伴而行，以防不测。

记得听讲过一件事。有一天，马冲的湾涝里章家养了一头猪散放着，跑到去箬坑冲方向的山地边找食时被老虎发现，老虎就扑上去咬住这头猪，而家猪也不甘轻易就范而与老虎殊死搏斗，当老虎用嘴咬着猪颈子向山上拖的紧要关头，正好这时马冲几位林业队员去箬坑冲林场上班路过看见，于是几个村民拿起竹竿把老虎赶跑了，才使这头猪得救。我外公听说此事后就去山上砍了几根大木料请木匠做了个猪笼，把猪关在笼子里，这样外公外婆才放下心来。哪知1965年深秋的一天晚上，夜幕降临，我家猪笼子里的猪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沉睡梦中的外公被惊醒，立刻起床，顺着那射入窗口的月光，看见猪圈门口一只老虎两个前爪搭在猪笼的大木杆上，正咬着猪的一只耳朵向笼外拖。外公急中生智，在屋内用竹刀敲打铁器，发出清脆的响声，才把老虎吓跑。外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猪的左耳朵被老虎咬得裂开快掉了，还在流着血。外公说：“这顿美食没吃到，老虎还会来的。”于是，上街买了几挂爆竹放在家里作准备。被老虎咬伤的猪因为惊吓和疼痛几天没有进食，外公喊人把猪宰了。外婆要我把猪的内脏全部拿到涧沟去洗。我洗好拿回家后，外婆用大锅炖了一大锅杀猪汤，又用大碗一碗一碗地盛好，让我一家一碗送给邻居。我一连送了五家后，当我端上第六碗再送时一脚踩虚，腿还没跨出门槛就将碗甩了，汤泼洒一地，外婆骂我没用，我气得就回嘴道：“猪要是给老虎吃了就好了！老虎没吃到猪，反而把我累得臭死还骂我。”

到了这年的十二月份，一场大雪铺盖了山冲，村庄的满山遍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仿佛梦境般。下雪后的一天夜间，我家的大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抓得呼呼作响，当时我吓得把头蒙进被子里。外公听声就知道是老虎抓门，于是起身趁着月色拿起事先准备的爆竹点着了从窗口扔了出去，他站在窗口听着大炮仗乒乓炸响，看着老虎吓得飞奔上了峒山。第二天一早外婆拉开大门一看，大门被老虎爪子抓了很多爪印，门外的雪地上都是老虎的脚印。那个时候我家随时都会被老虎侵扰，我外公外婆觉得这样不行，只得另想办法。傍晚，外婆让我帮她一起抬几捆很长的柴捆靠在峒山的道路口堆起来、再用毛竹竿撑住算作闸门，次日清早再把柴捆挪开，好让村民上山。就这样，外婆和我起早贪黑坚持了一年多时间，很是辛苦。后来有一天中午生产队长李禄庆端着饭碗来到我家，外婆就和他商量说生产队能否在上山的道口做两扇竹门，队长看她实在太辛苦就当场答应由生产队做两扇毛竹大门。每到村民下山以后，外婆不用再搬挪柴捆，只要关上竹门再拴上就行了，省了很多力气。又过了大约半年多的时间，队长李禄庆一天中午又来到我家，并主动与我外公商量说：“为了防止老虎的侵害，必须把老虎装进笼子才安全。”我外公听后非常赞同。于是，生产队就合计着做了一只木制装虎笼子放到外婆家附近的菜园里。装老虎的笼子里面设一个隔层和一道机关。在装虎之前，隔层内放一只活动物引诱老虎，再将滑动的笼门抬起。一旦老虎要吃动物踏入笼门的踏板，机关就会把门销抽开，只要老虎的脚一离开踏板，滑门就会落下，便将老虎关入笼中。为了引诱老虎进笼，生产队集体买了一只羊。对于养的活羊，白天喂草，晚上不喂，以便羊因饥饿而发出叫声引诱老虎。为了饲养引虎活羊，生产队就安排我外婆割草喂羊，给她记几分工，也是为了照顾她。这年秋天十月份的一天夜里，笼内活羊因饥饿发出凄厉的大叫声而引来一只老虎下山，老虎寻到装虎的笼边，见到笼内的活羊在隔层内嘶叫，如获至宝，急不可耐地便跨入笼门进入笼内，当老虎的脚踏上踏板，机关便将门销抽开，当老虎脚离开踏板，奔向隔层活羊面前时，笼门马上落下，将老虎关入笼中，老虎无法逃脱。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知道抓到了老虎，个个惊喜万分。生产队长派人到各地动物园联系，最终被南京动物园用铁笼装着买走了作为游人观赏的猛兽。

第二年春天，为了再捉老虎，我外婆又把自家养的一只老鹅关在装老虎的笼子隔层里，作为引虎的活物，同样每天割草喂鹅吃。每天早上和中午各喂一次，晚餐不给鹅吃，为了让老鹅在夜里因饥饿而大叫来引虎入笼。果然又一天夜里，老鹅的叫声又引来了一只老虎进笼被关住，同样被南京动物园买走喂养。没过多久生产队有几个人在峒山砍毛竹时，村民李长庚在一个大青石边上发现了四只小老虎，几个人就把小老虎抱回了家，生产队长又派人与芜湖赭山公园联系，将小老虎送到动物园饲养去了。到了四月中旬，我外公在马冲村西边名叫青山的柴山看山，发现有老虎在柴山哼，其他在山上砍柴的村民也都听到老虎每天都在哼，哼了有个把星期就再没听到老虎哼声了。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没人上山砍柴了。直到秋天，村里才开始有人上山捡柴。一天村民马宗庆等人去青山捡柴时闻到动物尸体的臭味，随着臭气直寻到大矿山底下的小矿山的矿石堆子边上发现一只老虎死在那里，老虎肉都烂了,只有皮和一堆骨头在碎矿石堆上。马宗庆和章建华回家找了一只麻袋把老虎皮连同骨头装了，第二天两人抬到县城，卖给了医药公司得了28元钱。我外公和村民们判断认为死去的老虎应该是一只母虎，它可能是满山跑着寻找四只小老虎时，在大矿山上不小心一脚踩滑了摔下，滚落到小矿山矿石堆上，因受伤太重起不来，连饿带痛，所以一直在哼，哼了个把星期因痛饿而死。这只老虎死后，村民就再也没有听到老虎的叫声、哼声了。此后在峒山也再没见到老虎踪影了。

由于两只大老虎、四只小老虎被捉，送到南京、芜湖动物园饲养供游人观赏，一只大老虎摔死，老虎在峒山从此绝迹，马冲的村民再不受老虎的侵扰，可以无忧无虑地上山，不用怕了。正如古代人周武王所说的那样“人为万物之灵”，再凶猛的野兽都会被人类所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