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到了清秋，每晚临睡前，总能透过纱窗，清晰地听到此起彼伏的蟋蟀欢鸣。那高一声、低一声的独奏，穿越重重夜幕，声声叩击着我的心坎。阳台上养着许多花草，一定是这小小的生灵，躲藏在某个花丛叶下，向着苍茫夜色，羞答答吐露着它的心声。

　　听着久违的蟋蟀之音，甚觉悦耳动听。虽是一只蟋蟀在鸣，却清丽婉转，不温不躁，带着很强的节律。有时，它叫累了，会不时歇了嗓，听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再优雅地续上新曲。偶尔，遇到主人在屋内有了什么动静，机警的它，又会很快止噤了音，默默地潜伏下来，直到一切归于平静，它才会放心地亮开嗓子，叙说着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

　　开头两晚，也许是多年未听到蟋蟀的嘶鸣，内心尚觉得有几分新鲜。后来几夜，待我刚一入梦，想不到这秋虫就不合时宜地扯开嗓子，欢嚷个不停。好几次，我都打开手机荧光，欲冲到阳台，搬动花盆，拨开绿叶，觅到这小小生灵，非要把它驱逐出境不可。可转念一想，蟋蟀虽是野生，但也是自然界的一员，它只身来此，兴许只是暂且小住罢了。它每晚在我窗下独奏，倾诉着它内心的秘密，唱出了它的心曲，是不是等着人类，用他们的善举，去抚慰它一颗受伤的心灵？倘是如此，我何不静观其变。如果这秋虫真是小住几晚，那我又何必大动干戈？最坏的打算，若果真它是赖此不走，想扰我安眠，届时再赶也不迟的。这样想着，果然心安起来，倒把那“唧唧——吱吱”的啼叫，当成了一种催眠的小夜曲，神奇的是，那一晚睡得甚香，清早起来，浑身都觉得舒坦。

　　次日，天刚放亮，我便来到阳台，逐一在花盆上打探，希望能在红花绿叶中找到蟋蟀的身影。可找遍上下左右，除了发现两片吊兰叶被啃得如锯齿状外，其他地方竟毫发无损。这只孤独的蟋蟀，也许是半途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归处，故而，误把我家阳台，当成了它的栖身之地。或者，它与家人发生了一点冲突，一气之下，投奔到了这里，说不定待它想通了，便会很快回家。这样想着，一股怜悯之情不觉油然升起。真希望在这城市高楼，能夜夜听到它发自肺腑的生命清音。虽然我听不懂它的语言，但我还是真诚地期盼着它，能在我这小小的阳台，多住几天，哪怕再咬烂几片吊兰的叶片，即便它夜晚的嘶啼过于嘈杂，但我依然盼望着它，在这小小的安身之地，唱出它最美的心曲。

　　入夜，我早早地躺倒在床上，就等着窗外的蟋蟀奏出曼妙的夜曲。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到了半夜，那熟悉的旋律，依然没有响起。我睁大双眼，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脑子里竟混乱如麻，四下里静静的，可我却毫无睡眠。这秋虫是回家了，还是跑到了其他什么地方，它是否会与家人团聚……一切都无从知道。那一夜，我时断时续地醒来、睡去，空落落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

　　第二天，我将我的际遇说给妻听，妻沉吟许久，说蟋蟀看似身轻体小，可它精明得很，凡是它待过的地方，被人挪了位置，变了方位，它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另觅新地。听完妻的述说，想想不无道理，小小的蟋蟀本就处于生物链的低端，如果没有一点超前的警觉意识，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总是置若罔闻，还怎么在这个纷繁多变的世界上立足，在物竞天择的大自然中，寻找到安身立命的最佳去处？如此一想，我倒释然了。亲爱的蟋蟀，无论你在哪里弹奏如诗的乐章，远在高楼大厦的我，始终都会记得你清越的嗓音，穿越遥远的夜空，叩击着一个人的心房，纾解着我的乡愁，瞬间拉近了我与故乡的距离。

　　许久不曾听到蟋蟀的啼鸣，想家的念头又一次在心海漫起。今夜，我打开手机，特意选了一首蟋蟀的独奏之曲，想再续我与它的邂逅之缘。听着那天籁之音，惬意地合上眼，我在夜朗星稀中，不觉一觉到天明……

　　刘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