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院
2021-09-06 18:12:26
横山老街分东西街。横山桥架在横溪河上,以桥为界,桥西为西街,桥东为东街。东街又可分为北街中街南街。桥的正对面即是中街,左侧是北街,右侧便是南街。
北街其实不是街,只是一片居民区,唯一的一条通道弯曲狭窄。南街傍着横溪河,较宽畅,来往车辆即从此道上驶过。
几十年,小镇变化不大,局部增删修补。动静最大的是辟了一个农贸市场,而后,一条宽阔的省道撇开东街头,改了道,在前方一百米处横穿农田而过。如今,老街动了大手术的是南街。老旧的南街早已拆迁不见,耸出几幢高楼大厦,并波及中街。中街被拆了一半,敞衣露怀的,像穿着过时的装束,局促不安起来。只余北街还在坚守阵地、透着些许往日的容颜。
中街才是真正的街,各种商店,各种买卖,各种喧嚣,菜市场未建成之前,早晨的赶集也集中于此。左右望,有些曲折,不见尽头,黛青色的鱼鳞状小瓦屋顶,一间紧连着一间。
曾经的电影院就落在中街。那个年代,进电影院,与进照相馆一样,都是高消费,有奢侈的意味。好在,有乡村电影。但乡村电影也不多得,像皇帝巡幸,有时去了邻村,或数里之遥的外村。电影院是心头的热望,它是节假日人们对自己的奖赏。宽大的影院里,一排排椅子,坐着,不用当心刮风下雨,不用人挤人,不用烦恼前面的人挡住视线,人人看得见,人人听得见,那音响效果是乡村露天电影所不能比及的。
进影院自然需要电影票,就有人想着逃票。有门路关系者,或被睁只眼闭只眼放入,或能搞到便宜的影票,或剧院后面的小门被悄然打开,或被工作人员直接带进放映室,颇类似于VIP客户。没有此等关系者,又不想购票入场,则八仙过海,各想各的招,有的侥幸得逞,大多闯关失败。
电影开播了,磁带嗞嗞地发出转动的声响,嘈杂人声即刻消失,偶有三两声咳嗽。后面高高的墙孔里一道白带子一样的光柱,越过所有人的头顶,从半空中直射舞台上挂着的布幕。电影正式播放前,或中途换胶片时,就有查票的打着手电筒前来查票。逃票者刚刚平缓下来的心,此时又忐忑起来,逃票的孩童便被大人的大腿和椅背掩住。不是孩童者,有的借机上厕所,有的也学孩子样俯伏不动。若被抓着,补票加罚款,或被哄赶出场,满脸羞红。事后说起逃票,成者得意,败者沮丧。“倒霉”者,总结经验教训,力争下次过关。不以为荣,也不以为耻,趣事一桩,哈哈一笑。
第一次进电影院就是中街上的那个影院,是学校组织观看的什么表演晚会。至今犹记,第一排31座,当时心里还很欢喜,第一排哩,直到观看演出时才发现,31座是阔大的剧场里最靠边缘的紧贴着墙壁的拐角,挨着出口,需扭着头看,自始至终,只能远距离地看个侧影。
在这个电影院里观看的第一部电影是《少林寺》,这一年我读五年级。我是没钱进去观看的,只在看过《少林寺》的人的眉飞色舞中做着想象。妈妈从菜地摘了大豆荚让我送去西街二姑奶奶家。姑奶奶见了,很开心,问我看没看过正在放映的《少林寺》。
小跑着穿过一截约十米长的通道,掀开厚重的布帘,电影刚刚开播,内里光线暗黑,我摸索着、判断着寻找到座位。座位被人坐了。坐着的人要我跟他换位子。我在他的指点下,找到了他的座位。
《少林寺》果然好看,从头至尾,我都处在亢奋的状态。我很希望我也能够使出一招半式,好让我那瘦弱的躯体强壮起来,变得凛然不可欺,护卫自己,也护卫妈妈。
上了初中,又看了学校组织的《少年犯》。更多的电影是在乡村看的。感谢电影下乡,给了我们一场又一场不用掏腰包的视觉盛宴。
后来,街上兴起了录像厅,私人开办,票价同样不低。不久,便有传言:录像厅里放的片子很生劲,多是功夫武打片,还有很多的“少儿不宜”。录像厅我未实地体验,好像它的兴起,开始挤兑影院的生存。影院像个贵族,不肯降下姿态与民间为伍。可是民以食为天,迫于生存,电影院最终走上承包之路,也放录像。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变革似季节里疯长的竹笋,日新月异再也不是夸张之词。电视机普及,歌舞厅开设,VCD、DVD机走进寻常百姓家,游戏厅成新宠,一物赶着一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或同时登场,人是物非了。录像厅也步履维艰,难以为继,纷纷关闭或转行,老式电影院更是穷途末路,明日黄花。直到数年后,城市里又兴起了新式电影院,装潢考究,电影院总算摇身一变,跟上了时代,只是票价不菲,成了小资情调。
彼时,家乡的工业园还没有影子,很多人开始远离家乡,去外地谋生。譬如我,四十二三码的大脚总也赶不上逐年上涨的物价。在异乡,有时,我会想起那个电影院。
老电影院前后门落了锁,成了遗忘的角落,四周竖起的高楼遮蔽了它的容颜,它那往昔庞大巍峨的身架在岁月里瞬间萎靡不振,瑟缩着,寂然无声,砖红色的外墙四壁成了爬山虎的领地。老电影院,在天光下暗淡,二十年后终衰朽不堪,成了危房。一纸令下,尘归尘,土归土,千砖万瓦作了古。
小镇,开始旧貌换新颜,新的时代新的篇章。人们的生活好起来了,广场舞争相上场,处处有喜乐与欢快的身影。(康语惠)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