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繁昌——马仁山
2021-08-23 09:07:34
奇峰异石嘉木修竹的马仁山,是一座魂牵梦萦的山,近半个世纪,人,不知人来多少次;梦,不知梦来多少回。这八百里皖江风情画廊里一桢秀美山水:有黄山的瑰伟、武夷的秀逸、九华的层峦叠翠、雁荡的丛石嶙峋。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士或登临或隐居。周瑜、黄盖挥戈饮马月亮湖畔;王翀霄、李晕、陈商结庐筑室栖息双桂峰下;徐杰、景燮那脍炙人口《双桂峰》、《游马仁山》吟哦在鬼斧神工石壁旁;包拯不辞万里五临峭然兀立直冲云霄的擎天柱前;肖云从面对峰石俊秀林木森森,蘸着墨黑的洗砚池水,在《太平山水图》中的《繁昌山水》画纸落下一笔;谭震林将军在繁昌保卫战七战七捷后,策马扬鞭行走在层层叠叠的楠木林里,殚精竭思谋划着对日寇一场新的战役……
在一个“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的日子,我又一次来到马仁山。没去太阳洞、月亮洞,也没去天下第一福鼎、人祖文化园,更没走绝壁天梯玻璃栈道、飞龙玻璃桥,而一如既往地去循着一条攀援月亮山上的古道,拜谒隐匿在荆棘杂树丛中、被遗弃的一截截残缺不全的往日蹬山石阶。
四十多年前,与几个文青前来踏青,行走在垒筑于峭壁绝岩中一条崎岖山道石阶上。面对群峰叠似岛屿,危崖惊险欲坠,溪流于壑谷幽深处忽隐忽现,山野一派恬淡娴静。这边吟出唐王翀霄题石屋赠陈商:石壁冲霄欲接天,屋边流水绕竹前。洞中久炼丹成就,大千世界也是仙。那边就响起唐陈商作答:和王翀霄咏石屋洞:石屋重叠直接天,屋下流水绕眼前。洞府之人无问事,不法二门也是仙……
我们一路欢声笑语吟诗作赋,忽然发现竹林深处有几幢青砖红瓦房。哟,莫非是陶渊明笔下那个世外桃源。
这哪是什么源,是麻疯病院。一个上了年纪的山里人,打从身后上来。我们不由恐惧地骤停脚步,麻疯病是一种人类古老的极易传染性疾病,人人谈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世人称此病人聚居地为“恶魔之地”。
山里人瞅着我们一脸惶恐:别怕,搬走好几年了。
迁徙了,是政府给病人全治愈了,还是为赤沙河水源安全,抑或让位恢复千年古寺马仁寺,这就不得而知。
莫大的恐惧远去,惬意与愉悦陡然平增。
山道极其崎岖,宽窄不一,或陡峭或险峻。上山也只有这条道,上了月亮山然后才能抵达太阳山等诸峰。好在有石头垒成的阶梯,不然只好望山兴叹。我们兴趣正浓心劲正足,眼一直向着高处,心一直想着巅峰,从未顾及脚下一层层石阶的前世今生。
山里人说:这些石阶是由麻疯病人所垒成的。咯噔一下,我们的心又骤然沉重起来。不由地俯身抚摸石阶,能分明感受到筑路人尚存的温润,筑路人命脉的萌动。
潮湿雾起的双眸前,一桢桢零碎画面还原筑路的场景:他们仰起斑块结节横生面目全非的脸,极力睁着兔眼用歪斜口角喊着开山取石的号子;用麻木溃疡的肢体肩扛背驮着石块,匍匐着向山巅挪移;用畸形畸变的猿手爪手握着锤子与钢凿,把不规则的石料切割锻凿成石条;气喘吁吁拖着肢端残废的身躯,竭尽心力手脚并用凿挖山道…… “叮叮当当”锤子与钢凿与石块撞击声,“哎嘿哟嗨”号子,至今仍在山谷回荡云端响彻。这些病患者是用鲜血与骨骼筑成一层层台阶,用生命与灵魂延续一条长长山道。
一旦被此病奴役,就注定永远囚禁于大山里。在死亡边缘里徘徊的他们,十分清楚:明天的太阳是不是属于他们的,月盈月亏能看几回;也知道等不到那山道延伸到山巅,去遥望长天一色群峰逶迤;更明白死后的尸骨也会作特殊处理,不能如常人入土为安。
在病痛里种植绝望更会生不如死,在绝望里种植病痛更会痛不欲生。执着地遵循自己内心天道,生命就有流星似的亮度,即使稍纵即逝,也会在暗黑的天幕划道痕迹。
我曾怀揣疑惑,去寻一位曾在此医院服务过的医生。他说,这些患者,就是为了敬畏一息尚存的生命,感恩给予爱与宽容的国家。患者们前赴后继不遗余力筑成这条山道,写就成这首“人”字的诗。
他们因病外形丑陋成了狮面、兔眼、魔爪手,虽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新生的国家依然给予了爱与宽容,给予了生存的权利。躲过旧时残害他们的枪决、火烧、绞刑、服毒、活埋、投水……
这条登山古道,是口口相传的一首诗一首歌一幅画,书写在天地间,镌刻在层峰叠嶂的马仁山里。比文字比音符比墨迹,更具有穿透力更具有不朽!
从那以后,稍有闲暇,或城里日子待久了身心俱疲,或尘世纷至沓来的扰乱,让人迷惘寻不着最初既定的路,我就会来到马仁山,来到月亮山这条由麻疯病人筑成的登山道。拜读用生命写出的这首“人”字的诗,进行一场深度地沉思与静悟,唤醒蛰伏于精神里对生命的敬畏与感恩。
高不过九华,险不过黄山,秀不过庐山的马仁,层峦起伏,丘壑跌宕。它是大美繁昌的一首诗;一幅画;一首唱不完的歌。幽、险、秀、奇的马仁,从苍茫辽远的历史中走来,岁月沧桑,它已经成了中华灿烂文明史中的一部不朽经典中的一页。那镌刻在悬崖绝壁上的层层古道石阶,就是这书页里一个韵律,一笔墨痕,一节音符。(程自桥)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