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山行
2020-12-21 10:26:44
给几个放晚学的孩子拍完照片,天已擦黑,在一户阮姓人家吃过晚饭,辞谢主家出来,站在院外踌蹰。按常规沿公路回家有十七、八里的路程,若翻山抄近道约摸十里,遂决定翻山回家。
初冬时节,有些冷,月亮已出山,泛着清冷的辉光。山上竹影婆娑,山路之上光影斑驳。我无心赏景,紧走慢赶。眼下这条山路是我常跑线路,白天走过多次,已是十分熟悉,夜晚走这条山道,实属头遭。
走了一截,树影愈浓,行至半坡,时能听到周边小兽出动的响声,虽不信鬼怪蛇神,但还是莫名地有几分害怕,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又捡起一块石头攥在手中。因无电筒照明,中途摔了一跤,心中懊恼,察看相机无损,又觉庆幸。走了近半个小时,终于上到山梁,不禁长出一口气。
一眼看去,月光之下,远山如影,竹海朦朦,近处树木森森,透过竹木,隐约可见山下星星灯火,兼闻狗吠之声。此时我站立之处是繁昌与南陵分界处,东面是南陵联三村,北边为繁昌上马村。山分两边,以脊为界。此时若是白天,自是风光无限。正待下山,忽见前面似有响动,我便止步不前,看个究竟。月光下,见一人扛着毛竹向上走来,忽见前面立有一人,那人大惊,扔下毛竹,急窜而去。我先是莫名,随即明白,我是遇到了南陵这边过来的偷盗贼了。那些年峒山下的繁昌或南陵的村民普遍在家制竹器为业,互为越界偷盗毛竹已属常态,不曾想今晚让我遇见。我顾不得多想,自顾下山,行至稍远,见前方有人打着电筒上来,至近前,方大吃一惊,光影中的那人手里分明握有一把菜刀,我慌忙闪跳一边,心口怦怦乱跳,下意识握紧口袋中的水果刀。手电筒从我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又扫了回来。“是施师傅吧?”那人开口说话了,竟然是个女人。我并未作答,反问对方是哪个。女子把电筒往自己脸上照了照说,我是山下的,三海的老婆。看清了来人是个熟人,这才放下心来,问她这么晚去哪里?她说三海在老虎山那边赌钱,几天不进家门,我白天上班没时间,晚上去找他回来。我说你胆子真大,敢一个人走夜路。她说师傅哎,这都是逼得,没办法哟,遇到这么一个赌鬼,我都气疯了,有什么好怕的。我怔在那里,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丈夫我认识,络腮胡,长发,眼睛贼亮,好酒好赌,但为人义气。几月前应约给他老父亲拍老人照,他好客,留我吃晚饭,又劝酒,不曾想,那晚喝多了,在他家住了一晚,事后我挺懊悔,觉得给人家添了麻烦,他说没关系没关系,没想到你说你不能喝,当真是真不能喝啊,说完哈哈大笑。他好酒量,八两、一斤不醉,那天晚上算是见识了。
我站在那里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是觉得一个年轻女子走夜路不安全,劝她回去。她摇摇头,拎着菜刀还是走了。我向下未走多远,身后又有电筒光晃过来。心想这女子到底是怕了,又返回来了,于是放慢了脚步。下山的路不好走,虽有月光,但一人独行,心里多少有点发虚。这里山高林密,早年曾有虎狼出没,身后山下有村名曰老虎山,正是缘于早年此山中曾有老虎之故。当年王安葆游击队正是依托峒山一带群山的自然条件打游击,且能如鱼得水,神出鬼没,即便被围,夜晚依然跳出了包围圈,可见这峒山的险峻。我白天从此经过,只见树荫蔽天,竹林匝密,环境十分幽静。临到夜晚,不是胆大之人不敢夜行,我自诩胆大,但还是惊惊乍乍,何况一年轻女子。
果然是她。只是肩上多了一根毛竹,无疑就是贼扔的那棵了。二次见到,她急急告诉我,这棵毛竹是她家自留山上的,竹子上有她号的字,又往右上方指了指说,我家的山就在那里,明天有时间再上来看看,又说这些不要脸的人常常过来偷毛竹,偷了多少次了,我家人也不管。她所说的我家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又气又恨,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语气充满愤懑。我心里同情,意欲替她扛,这女人倔犟,并不领情,只好由她。又驮过一段路,她气喘吁吁,显然是累了,这次接过毛竹,她不再拒绝,那棵毛竹不轻,足有八九十斤,又深又长。好不容易下了山,驮至她家门口,我出了一身汗。应邀进屋喝水,家中一老一小,在火桶内烘火。得知事情原委,老人连声道谢。我喝了几口热水,急忙告辞。女子追出来,送我出了村口。
月亮当空,满地月光,村路倒是亮堂,心情随之轻松起来。出村口下长坡南转至青山,在村囗的那口长方形的活泉池里洗把脸,用随身携带的毛巾擦干。这口泉眼涌出的水冬暖夏凉,十分洁净,一年四季从未涸竭,月光下泉口水花如玉,汩汩有声,又分明冒着团团热气,显出几分诗意。顺着泉水流向一路北行,在红星村往南折上大朱冲,过石桥又是一段缓坡山路,中途路边有一方山塘,经过时,见埂上一团灰影,下意识伸出脚尖触碰一下,不防那物凭空蹿出二尺多高,吓我一跳,原来是只野兔,后悔没用力踩踢,让到嘴的美味就此错过,略略有点遗憾。过枫屋村时,狗叫了起来,有人打开屋门察看,暖色的灯光漏了出来,映着如银的月光。出枫屋村口,看到我家屋檐下灯光正亮着,心中一暖,不觉加快了脚步。未及到家门囗,看见母亲正在檐下站着,那只通人性的大黄狗已迎了过来。(龙 村)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周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