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阳光
2019-07-12 15:41:06
刚刚睁开眼睛,便被透过窗纱的阳光刺痛。尽管浑身潮湿,我的困意仍浓。
北方的夏季,凌晨三点左右,天就开始放亮。久居城市,习惯了晚睡晚起。其实,夜里没有多少可做的事情,无非玩玩游戏,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读读闲书。抑或三五友人,聚到一起,借着夜色,饮酒,聊天,唱歌。时间就这样溜走了,不知不觉,不痒不痛,不悲不喜。待要睡时,夜已至深。回头想想,白白浪费许多光阴。
有时试图改变一下,但坚持几日,又归于从前。大概,贪图二字,便是由此而生。活了大半生,虽偶有小成,但终究摆脱不掉平淡。思考一下,还是因为骨子里的平庸。
常常受到母亲的训斥。不为别的,只为懒惰。
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读过两年小学,识字不多,但见识不少;个子不高,但眼光不低;身体不壮,但胸怀不窄;能耐不大,但成就不小。
记忆深处,母亲的脚步,总是先于阳光。
比如夏季。每天,母亲一直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准时披衣下炕,开始简单而又丰富的劳作。此时,我们一群儿女,还沉浸在甜甜的梦中。
乡下的早晨,清爽,透凉,纯净。不远处的山,依旧朦胧星星的心思;山脚下的水,还在舒缓鱼儿的呼吸;河水边的树,仍然轻抚小鸟的婉鸣。
母亲手握镰刀,迎着细微的晨风,搅动露珠的欢笑,一路走向茂密的深处。待寻得一处小草鲜嫩的地方,便弯下腰,右手持镰,左手搂过一把草,用力割起来。露珠跳着舞,纷纷飘落。母亲的身上,手上,头上,沾满乡下第一滴原始的水,间或还有少许的泥土,在母亲的肌肤上画着天与地相亲相融的图案,舍不得擦掉。母亲说过,清晨的泥土,带着原始的灵性,可以给贫苦的日子带来满满的香气。
真的!我们一群儿女,从小到大,总能在母亲的身上,嗅到生活的味道!
母亲的动作很有规律,姿势很有韵律。每割一把,都顺顺溜溜地码在一起,看上去,像哄孩子休息,一排排草,吐着清凉的灵气。差不多时,母亲再从低矮的山榆树上,割下少许榆条,拧成一条绳子,把这些鲜嫩的草扎扎实实捆起来,扛在肩上,一路微笑着回家。
一头牛,一匹马,正焦急地等母亲回来。日久,它们也知道,每天清晨,母亲都会给它们准备丰盛的早餐。马儿淘气,母亲还未站稳,它便甩过头,张开嘴,从母亲肩头,扯下几棵鲜嫩的草,有滋有味地嚼起来。尽管差点站立不稳,但母亲,不急,不躁,轻轻放下草,慢慢打开绳,分成两份,一份给马,一份给牛。然后,伸出手,摸摸牛角,眼神里是满满的欣慰。
天,亮得越来越纯粹。空中无云,一抹悠远的蓝,映着乡村的宁静。间或,几只早醒的鸟,飞过院子,母亲的心思,也追随洁净的羽毛,飞入另一个境地。
入厢房,取锄头。敞开的院门,放远母亲的脚步,浓缩母亲的身影。
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玉米已经齐腰深了,放眼望去,一片墨绿。比起山坡,这里更能留住母亲的日子。其实,这个时节,根本用不着锄草。但母亲说,这时锄有这时锄的好处,可以把杂草锄干净,省得它们长高长大,草籽成熟了,来年田里会更荒。
母亲自有母亲的道理。她不管别人说什么,每天自顾深入田间,干她认为应该干的事情。有时,父亲也劝上几句,母亲不听,行动依旧如昨。而父亲,也不再吭声,随母亲一起,隐入庄稼深处。
杂草不多,母亲锄得很顺利。只是,玉米叶子越长越宽,把母亲半裸的手臂,划出一道道发红的印子。母亲似乎没有感觉,锄得依旧兴致盎然。辛劳对于母亲,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这点苦,在母亲眼里,好像也蕴含着无尽的甜。
锄完几垄田,母亲站在田头,看看天,回转。路上,少不了拔一些业已长得粗壮的野菜。进院,从屋里拿出专用的菜刀和小铁盆,蹲在院内的一个小木墩旁,把拔回的野菜一把一把剁碎,放入盆内,再从厢房舀出一碗玉米面,倒进去,加上少许的水,用手搅拌均匀。然后,打开栅栏,放出鸡、鸭、鹅,把精心调剂的美味,撒进长长的木槽里。站一会,看一群宝贝似的精灵疯抢美食。
小小的庭院,因为这些精灵的欢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忙完这些,母亲开始生火做饭。当袅袅炊烟以轻柔的方式,舒展天空的辽阔,太阳才从东山后面缓缓地爬上来,热情的目光,把院内屋内,映照得无比温馨、和顺、柔软。而我们一群儿女,也都伸着懒腰,穿衣,下炕,纷纷跑到院子里,呼吸清新的空气,搜寻一天的乐子。母亲一边忙,一边看,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
日子,年复一年;劳作,日日夜夜。母亲用经久的付出,培养一群儿女出人头地。即使现在我们均已人过中年,而且天各一方,还在努力,但每次回到家中,母亲依旧不停地教导我们,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母亲说,走在阳光前面的人,会感受不一样的幸福。这是母亲一辈子的恪守,也是我们一辈子的福分。
静下来,仔细回想,慢慢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母亲用辛劳和慈爱叫醒的,她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教会我们如何解读生活,走向未来。
不要等阳光叫醒我们,我们要主动叫醒阳光。然后,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阳光之下,有母亲的幸福。幸福之内,有儿女的成长。
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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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