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水果店，迎面遇上樱桃，红盈盈，热闹地挤在对着门口的大货架里。它们是热闹的，也是静寂的，甚至在努力保持着那份枝上曾经玲珑的优雅和矜持。待在这里，也不是它们所能抉择的。那一颗颗剔透的红宝石似的樱桃，尾部还带着连接过去在樱桃树上度过时光的青色梗，长长的，乱乱的，缠在一起，仿佛一扯就扯出一段往事来。

　　流光容易把人抛。最初知道樱桃，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那还是豫东乡下的少年时光，邻居家不知从那儿移植来的樱桃树，有五六盆，养得精心细致，红红的小樱桃点缀在翠绿的叶间，让素朴的农家变得不一样起来。一整条胡同的孩子都爱去邻居家玩耍，他们自己的孩子也多，院子里总是热闹欢乐。

　　乡下的光阴是寂静的，悠长而狭小。我们最宽阔的世界也就是跟着大人到只有一条主街的小镇去赶集听戏，那又是极其奢侈的。而邻家的大女儿已经到了县城去读书，星期天还带了礼物回来给她的弟妹们。后来，她又谈了个城里对象，他们带着相机，一起回来，给弟弟妹妹们拍照。

　　看他们嘻嘻哈哈快乐的样子，我们别家的孩子站在边上看着似乎也很快乐，可我们的快乐是复杂的，藏着惆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的出身可以随喜好任意挑拣呢？连樱桃都没法选择，邻居家的樱桃是不能吃的，它们是看樱桃。

　　没法选择，那就努力去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我到底走出了我的豫东乡下。可是，我若在外面受了委屈，总把它当作温暖的向往，那也是没法选择的，它是我的故乡。就像樱桃成了司空见惯的家常水果后，我曾经却不喜欢它的酸，而随着年岁渐长，经历一些人间世事，竟觉那樱桃酸得好。只有甜，你只会腻，感觉不到美好。酸酸甜甜，才令人不乏味。

　　进水果店的人多半抵不住樱桃的红里暗藏的光阴流转，光阴流转又牵动味蕾，便扯来塑料袋，内心复杂又伴着喜悦去挑拣。店员看到了不乐意起来，她顿着脸，急忙到跟前：“樱桃都是好的，不能挑拣。”语气凌冽强势。

　　楞了一下，旋即笑了。不能挑就不挑，没有较真的必要，每个人活着都不易。售货员不让挑拣，她也有她的无奈啊。

　　一直坚持早起写作并坚持跑步的村上春树说过：“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年又一年，时光让我们变得不动声色，变得大气而洒脱。因为渐渐懂得，苦里那份回味隽永的甘，辣中藏着的香，酸中丰富的甜。

　　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