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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冬

2015-11-23 08:42:25

  节气过了立冬,又陆续落了几场雪,冬天就耀武扬威地安营扎寨了。谷物已经收割完毕,大地白茫茫的,一片空旷和孤寂。有几垄玉米秸秆被人忘记了割,孤伶伶地站在初冬的田野上,在凛冽的西北风中沙沙作响。这时节,大地上看不见劳作的人,一年的农事已经结束。田野上常能看见的是那些田鼠,不慌不忙地走来走去。还有几只喜鹊安然地落。

  人们知道,这时节,虽然听不到蛙声,可蛙们依旧活着,它们已经选择了冬眠;那些草蛇也找了安静的去处,美美地睡上一季,就春暖花开了;还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细小虫卵,也在土层下度着严寒的冬日。它们不吃不喝,就等着来年地气韵动,小草发芽,自己就复苏了。人们感到一切都是冥冥中的,那些看不见的生息是上苍的苦心安排。

  耕地的牛,反刍着当年的新草,懒洋洋的,不必走向一副铧犁,冬天是它们养膘蓄力的时候,为了来年春天和主人一起卯足力气起垄翻地,它们吃圆了肚子。鸡架里的那些鸡也不再早早地叫醒人们,它们吃着秋天新打下来的玉米,知道大地上一年的生长已经结束,主人需要休息了。看家护院的那条黄狗,也不像春天那样撒欢,懒懒地卧在窝里,叫声都是散漫无力的。

  辛苦了大半年的男人,这时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非做不可,鸡叫已经不是起床号了,更少了女人的催促和扭脸,心里的鼓点也散慢下来。他们码好了柴火垛,盖严塑料布。劈好可以用一冬的杂乱木头,买回一吨煤。扫净院子里的落叶和杂物,把用过的农具归拢好,收在去年放过的地方。他们觉得一个忙碌的梦结束了,一个松弛的梦行将开始。

  冬日天短,吃过早饭,男人就悠闲地沏上一大杯浓茶,续了又续,日影偏西了。他和老婆说,过了大雪节气,就把年猪杀了,请亲属们大吃一顿,今年的年景好咧,隔壁王五新脱粒的玉米卖了柒角叁分。又说,过些日子要碾黄米,蒸几锅粘豆包,一年没吃了。女人坐在炕稍,絮着棉被,棉花像云朵一样白,头也没抬地,就说,听你的哩。

  午后,来了几个要好的邻居,男人没让走,留了喝酒。女人忙炒了一盘酸菜粉条,炖了一只芦花鸡,又开水焯了冻白菜,炸了一碗鸡蛋酱。男人们盘腿坐在炕桌旁,一人一个大海碗,六十度的小烧,用地上的炉火温热,喝将起来。他们说起年景、积温、还有玉米品种,商量着来年几家合资买一台“神牧”牌玉米收割机。炉火深红,铜水壶“滋滋”冒着热气,炕上人喝到掌灯,歪歪斜斜地开门回去,一场鹅毛般的大雪正簌簌而落。

  冬日闲暇,女人们更喜欢串门。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有的纳鞋底,有的绣十字绣,还有的看旧相册。这个说:张柱子当上了小学校长,西装革履的,可谁知道他小时候鼻涕拉瞎啊。那个说:刘家的二姑娘又离婚了,这回嫁个盖房子的大款,坐着轿车回来,看她腰肢扭的啊,屁股都要甩丢了。热心的王二娘,看着出落成人的小芹,问她:听说你和葛村的那个支教大学生好上了?小芹脸一红,低头揉皱了衣角。温暖的农家小屋里,漾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冬日,安静的是老人,她坐在土炕的南窗下,阳光斜射下来,照亮了她的前胸,暖意融融。一只慵懒的猫团在她的怀里,像一个幸福的婴儿。老人透过南窗,看着落满雪的菜园子,还有那盘老迈的石磨、篱笆旁的老井,一缕缕陈年旧事涌上心头。她自语着说:如今的冬天是暖和很多了,她年轻时的冬天,那才是嘎巴嘎巴的冷呢。晌午阳光强的时候,她也蹒跚着走出屋,“咕咕”地叫来一群小鸡,撒上一把米。

  最快乐的是那些孩子。冬日农村吃两顿饭,放了晚学,回到家趴在土炕上写完作业,这时凝脂般深红的夕阳正落在树丫上。恰好是一场大雪之后,孩子们不约而同走出家门,像一群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小手攥了雪团,打起雪仗,追赶着,嬉笑着,笑声像打碎的冰凌那般清脆。几个八九岁的男孩,推起一个大大的雪球,喊着叫着,他们的快乐是那么简单,那么天真。冬日中午,村子杨树上的扬声器响了声音。说下午两点,县里农技站的农艺师来讲课,省里的杨教授也来了。给大家讲讲《玉米大垄覆膜技术》和《玉米粘虫的防治》。听罢,男人就吩咐老婆,找一身像样的衣服,再找一个儿子的笔记本。还说,省里的那位杨教授有知识,还没有架子。去年科技大集,讨过他几个问题,讲得非常明白,也像个种地人,还免费送了自己一本《水稻稻瘟病预防和治疗》的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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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