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香草美人的世界
2015-08-03 08:39:46
一直认为,花朵是自然界里最温柔的一群,花开自在,飘落无言,让喧嚣的尘世有了清淡的芬芳,其或娇或洁或幽的气质,熨帖着人们偶尔脆弱的心灵。由此,世有痴情人,独爱它们,在温柔的时光里与之相守。林和靖以梅为妻,陶渊明钟情菊花,周敦颐挖池养莲,与莲花结为知己,而屈原,这个不流于俗的诗人,则只爱那香草,也许,只有这香草,才能寄托他高洁的灵魂吧。
屈原以香草自喻,说到底还是孤独,满腹才华不被理解,只留一怀清寂,交由自己承担。也因了孤独,他写下了《离骚》、《湘夫人》等佳作,尽显楚辞风华,而此后厚重的汉赋、华丽的骈文、庄重的七言诗,都由此传承而来,真所谓“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诗中引用的香草,如芷兰麝桂杜若等,虽不能掩盖屈原心中彷徨的忧伤,但是,在我看来,这些香草,不仅是诗人高尚品格的象征,更像是飘落在历史长河上的片片落英,它飘过了屈原行走的汨罗水,穿越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丛菊,吻过苏东坡把酒临风的杯盏,拂过江州司马白居易的青衫,成为中国文学天空最辉煌的一抹烟霞。
有些词,读起来,有种枫叶荻花黯然别的意境,全是寂寞,江离就是。江离在《离骚》的开篇中出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这株生长在江边的植物,见证了屈原披发徘徊于江边的身影。江离,古时又称蘼芜、川穹,芫荽俗称香菜的也是其中的一种。而当它被读做江离的时候,就有了惜别的意味,江是绵绵无期的挂念,离是紧紧拥抱后的放手,从此两两相忘。彼时的他,爱着楚国,爱民爱君,因小人排挤被放逐,那份激荡的忧郁化成了一支火烛,煎熬着内心。这株江离充分表达了他的思绪,虽神色枯槁却内心笃定,饱受打击却不移心性,爱到深处,就不再有得到或失去的计较,只有投江明志,与这世界再无往来。屈原以一颗诗心感悟世界,最终以诗心在江中别离这个世界,在我看来,从汨罗江上溯历史长河,中华文明的基石,在这里获得了一份最厚重的奠基。
如果说《诗经》是成年人的儿歌,在一唱三叹中,缓缓地抒发着人间的那些美好,那么屈原的《离骚》、《天问》等等则像是檄文,如疾风暴雨,控诉人间种种不平,让人情绪激动。幸好有这些香草美人,平复了一切的激荡,让人漫步其间,草香萦怀。“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是诗人表达时不待我却报国无门的遗憾,“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花洗心,自喻精神的高洁;而《楚辞》里最悱恻多情的独白,是来自《山鬼》。山鬼是指山中的女神,“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女神,乘着赤豹拉着的紫玉兰装饰的花车,举着桂花做的旗帜,守望着爽约的爱人,幽怨又孤独。在这里,屈原以香草美人自喻,他在无尽的等待中,却等不来重用他的君王,我如此美丽高洁,你却只是让我独自惆怅。说的是怀才不遇,又好像说的是单相思,爱着却没有回报的绝望。想起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对《楚辞》的评价,“故才高者苑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豔辞,……,童蒙者识其香草。”不禁一笑,在这恢弘的《楚辞》面前,我就是个只识香草的孩童,可谁又能骄傲的说自己不是呢!
稿件来源:
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