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白头鸟的恋歌
2015-01-26 08:42:12
冬天过去了,春天从树木的枝头、野草和农作物的叶茎上勃发了出来。这个时候,各种鸟儿争相啁啾个不停。那婉转多姿、各具特色的鸣叫声,大概就是对大自然唱出的支支恋歌。
唱得最为缠绵的真没想到是你,或者是你的同辈、你的下一代。和你一样,脸是黑的,头顶是白的,背、翅膀和尾巴都是瓦灰色,颈下和肚子部分是灰白的,比燕子大不了多少。我没有看过鸟谱,你是不是大山雀,我不大清楚,可在这儿让我且叫你白头鸟吧。现在我比较了解你了。你喜欢在刚披新绿的枝头,和你的同族应和着,终日地唱个不休。歌声不是千篇一律的,音调富于变化,而又情意绵绵。可见,你对大自然爱得多么专一,多么近乎痴情!
去年比这个时候要晚一些,我的侄儿从野外把你带了回来。他的同伴说你即便是在难寻到食物的冬天捕到了也喂养不活。可是他太喜欢你了,舍不得把你放回到大自然去,想亲自精心喂养你,伺候你,要你破着例,在离开大自然的另一个小天地里活下来。
侄儿把你放进了宽敞的竹笼子,拿着小竹篮,匆匆地到灌木丛中为你谋食去了。
这时,我们的小客人——你,缩在笼子的一边,把嘴伸出笼花,拼命往外挤。试了几次,见这办法不行,就又缩回头,使起蛮劲,扑腾着,一蹦一跳地对着笼子的壁撞击起来。一身洁净油光的羽毛乱了,掉下来的像蒲公英柔绒似的飞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筋疲力尽了,你趴在笼子的一旁一动不动,身子一张一翕,好像在急促地喘气。但是你的眼光没有离开屋后那片嫩绿的树林,眼里泪汪汪的,像是伤心地哭了。是那里有你的恋人、双亲和儿女吗?是我们待你不好吗?我走近笼子,想帮你理一理身上乱了的羽毛,可是你这个小家伙太不近人情了,我刚走到笼子边,你却又重演了那拼命撞击的活剧。这一回,你翅膀和尾巴上的翎子掉下了好几支。
侄儿采了许多绿叶回来了。一见笼子里的绒羽、翎子和你那副可怜的样子,就心疼地问你怎么了。我把原委告诉了他,可他仍不高兴,像是怀疑我虐待了你。叶子每片上都有一两条虫子。这虫子据说是你们这些白头家伙最爱吃的食物。侄儿想得真周到!他一放下篮子,就将带有虫子的绿叶一片一片地投到你的眼前,说:“叫你受委屈了,饿了吧,美美地享受一顿吧。”然后找来一个瓶子,盛满了清澈的水,拴在笼子里,让你渴了的时候饮水;又在笼子中间横插上一根竹杆,想让你休息得更舒适些。这些,要是在自然界里,你只有付出艰苦的劳动代价才可获得,现在这代价有侄儿付出了。可你丝毫没有感恩之意,木然不知其珍贵,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不停地颤抖着身子,用闪着泪光的眼睛瞧着我们,仿佛在哀求着:“可怜可怜我吧,行行好,把我放走吧!”
当时我们这么想,你大概是不了解我们,怕我们要伤害你。于是我们离开了你,到你看不见我们的地方注视着你。好一会儿,你瑟缩在笼子的一边一动不动。虫子——你的美味佳肴,就在你的脚下乱爬,有的就在你的嘴边,可你像没见到似的,充满泪水的眼睛总是痴痴地瞅着绿叶,仿佛在悲哀中回忆着什么美好的往事,又好像在悲哀中思考着什么严峻的问题。
“这小东西的心思是怪沉的!”侄儿叹了口气走了出来。他没有生你的气,随后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把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家伙请了出来,便轻轻地抚摸着你,把你贴到脸上亲了又亲。可是你多么绝情,总是“叽呀叽呀”地挣扎着。尽管如此,他还是无不关怀着你,怕你饿着肚子,轻柔地扒开你的小嘴,把虫子塞到你的嘴里。可是你却不住地摆动着头,划着小爪,撑着翅膀,奋力反抗。一放手,你就猛烈地摇晃着小脑袋,将虫子从嘴里甩出,像是要跟我们闹绝食斗争。
真拿你没办法!唯一的指望就是把你放回笼子,看你到饿极了的时候能否改变你的固执。可是你一回到笼子,举动最壮烈的一幕开始了:你拼命地扑打着翅膀,疯狂地蹦着、撞着,大有撞毁笼子的气势。羽毛纷纷地飞扬起来,翅膀和尾巴上的翎子又掉下好几支,尾巴上剩下的翎子几乎全折断了,左边的翅膀好像坏了,半耷拉下来,洁白的头顶上渗出血来,可你全然不顾,仿佛甘心粉身碎骨,也不愿与这禁锢你的笼子同在。
我深深地被你这壮烈的行为感动了。我不忍心去看你那悲惨的结局,于是征得侄儿的同意,决定让你回到你所要去的地方去。
笼子的门一打开,你这个辜负了我们对你视如嘉宾、热诚相待的家伙,带着遍体鳞伤,有时像翻着跟头,越过菜园,朝远处那披着一片新绿的树林而去了。当时,我揣摩不出你这个白头家伙的内心世界潜着怎样的思想感情。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们最为优厚的客待?为什么有那样壮烈的行为?现在总算从你,或你的同辈、你的下一代终日恋着春天的枝头,缠绵的近乎痴情的歌唱中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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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