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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山:且雄且殇

2014-12-15 08:31:03

  山,之所以撼人心魄者,因其势也。暮春三月,某随校友团登天柱峰,仰山势之雄,叹山情之殇,遂成此文。

  天柱山,有“古南岳”、“古衡山”之美称,据载,其“南岳”史,始于上古三皇伏羲以前的无怀氏。诗经有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山海经也说“是山也,万物无不有焉”,先祖们喜欢把山与“岳”作为追根溯源的焦点,所以有如下传说:远古洪荒之世,天地浑然一体,亿万生灵匍匐混沌之界,久之,有石自海底訇然升起,撑起苍天,从此有了天地之分和夜昼之别,万物生灵获光明得生息,故山为大别山,峰为天柱峰。事实上,天柱山起于海,比昆仑山早18亿年,因地壳勃动,天柱山破茧而出,那挺拔陡峭、世间稀少的乳白花岗岩峰体,颇有“天柱一峰擎日月”、“崧高维岳,骏极于天”之势,经亿万年的风雕雨刻,天柱山又兼有层峦迭嶂、奇松竞秀、洞幽泉澈之景观。“南岳”之尊封,其实就是古人寻奇探幽、追古溯今、精神崇拜的一种寄托。

  天柱山不仅起势雄,其走势也伟!沿山势徐徐拉开视角,心不能不为之而动。天柱峰左挽潜水、右牵皖河,“青天一柱悬”,被视为“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的制高点。天柱峰,东襟淮扬、西接荆襄、南控大江、北扼中原,雄踞中华腹地,颇具谁与争锋之势。天柱峰,坐领大别山,经桐柏,越嵩山,跨潼关,沿秦岭,顺祁连,接昆仑,汇天山,绵亘西去,一路浩浩莽莽,横亘华夏东西,天下势一分而为南北。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天柱山,雄势之下,情怀也柔。这里气候温暖湿润,木兰坠露秋菊落英皆养人;这里地处江淮之间,水系发达,舟楫可至;这里远离中原,远离大城华阜,林深山险,可避民族灾难性的战争。因此,这里养育了新石器时代的“薛家岗文化”;“昔三苗之居,左有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夏商之前的三苗也生息繁衍于此;这里是黄梅戏、《孔雀东南飞》、二乔周瑜的渊源地;这里还有一项民间传承堪称一绝:一中药世家,有用竹片和麻绳攀峰且只传嫡长子的绝技,通常傍晚开始攀岩,清晨至峰顶……一句话,这里是山海经“诸沃之野,沃民是处”的很好注脚。

  天柱山,又名天竺山,是文化分野和交融处。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实者近山则智,近水则仁。此处远离喧嚣尘世,千年林涛,晨钟暮鼓,青烟袅袅,夜凉如水。静极,方闻天籁;笃思,才有透悟。回首数千年来,这里是道教采药炼丹、精思修真、探寻天道的灵山妙境,当原始道教太平道、五斗米道等平民道教发展壮大之时,左慈在半山处的高山湖畔炼丹、占星、修道,发展出丹鼎派道教,对魏晋时期的贵族道教产生重大影响。南北朝时期,这里是道佛互辩互借处,南北佛学的交汇点。天柱山向南与九华山、黄山、庐山连成一道佛教文化“长廊”,向西与司空山、黄梅双峰山形成一个大别山南麓的禅宗发祥“金三角”,时南方佛学随玄学而重义理,北朝几度兴佛灭佛,佛教转向民众、山林和简而易行的禅宗,形成北重禅定、南重义理之局面。隋初,接受达摩、慧可衣钵的禅宗三祖僧璨,在此一反“不立文字”的传统,写下《信心铭》。据载,口述《坛经》的六祖慧能,也在此禅学中心修行过,此地应不负“禅林谁第一,此地冠南州”之誉。唐宋明很多文化精英,多来此借寺或结庐而居,躲避战祸,潜心读书悟道。李白、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陆游、杨万里等在此留有传世之作,“石牛古洞”完好地保留了李翱、李德修、王安石、黄庭坚等近300方摩崖石刻。开疆扩土、国强民殷、漫漫艳情的大唐,在浩浩狼烟和龌龊铁蹄下骤然转衰时,李白正在此长留。美酒佳肴能如何?江山美人能如何?盛世王朝与倾世权柄又能如何?尘归尘,土归土,宿命难躲,唯智慧长存。代代人的虔诚,终把天柱山的道越修越长,天地的宁静越踩越纯,把华夏的思维和智慧越拓越深。

  凡智则易殇,因为战争。因衔接江南和中原,因险要而能自给,以天柱山为核心的大别山南麓,成为重要的或严守或死攻的战略要地,要承受游牧南下等各类战火。南宋义民刘源率10万军民在此结寨抗元达18年之久,明末张献忠与官军多次于此进行惨烈搏杀,朱统价据以抗清复明,太平天国的陈玉成据此与清兵厮杀十几年,民国时期,这里还是战火纷飞地。隋唐以来,不间断的兵燹屡次焚毁寺院、楼台和经卷,本该彻底荒芜的战场废墟,却总由记忆的力量,推动寺观一次次重建,但殿宇又一次次在战火中颓圯。历史总是这般苍凉,好在文化的基因不易抹杀,今天又是各类重建,希望不仅是寺庙道观的复原,更是传统的复归、精神的皈依,灵魂岂能流浪得太久?!天柱山,因缘而山,因山而智,因智而殇,遂成一部璀璨沧桑的历史,一坛尘封已久的老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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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