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好温暖
2012-12-03 09:15:42
我这大半辈子里,经历了好几十个寒冬腊月,惟有40多年前那一个冬天里的一个黄昏,感到特别温暖,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间。
那时,稍有空闲的大大小小城里人,都到城外附近山上捡柴禾,回家烧水煮饭取暖。生活在如今烧煮电气化的人来说,对于有过此经历的人那是梦,是一个很遥远的梦;而对于80年后的人那是故事,是一个编纂的十分荒诞的故事。
上个世纪60年代未,离过大年还有几天的样子,我在学校里背诵完“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句子后,老师便挥挥手说,好了,你的期终考试考过了,正月十四来学校报名。霎时,我像一个脱了缰绳的疯野牛,一下子冲出教室冲出学校。
到家时,母亲正怔怔地站在院里柴堆前。我明白,母亲在担忧这些柴禾是烧不到正月十五。那是一个物资极为匮乏的年代,电是明令禁止用于烧锅取暖,煤是凭票计划供应,即使有票,一般人家也拿不出钱来买煤,一直以来都是上山捡柴取暖烧锅做饭。我家那堆柴禾是大姐大哥在下放农村前上山捡的。哥哥姐姐前几天就从乡下捎信来说:上面有指示,他们今年春节不回城,就地闹革命。一下断了母亲等他们回来上山捡柴过冬的念头。
我说趁这天还好,雪没落下来,明儿我上山捡柴去。大病刚愈的母亲颤巍巍地抚摸着我的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人太小了,这路远,山上又难走,又是一个人,这那行。我说找个同学结个伴,就在城外附近山上捡,不跑远。
那天一早,天还是黑咕咚咚的,我和相邀的同学各自肩上斜斜地背着扁担,扁担头上布兜里装着几把碎锅巴,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郊外一座计划好的大山进发。
我和同学来到山脚下,只见一拨拨的人绕着山,沿着山脚下的一条小路,向更远更大的山急急地走去。心头好纳闷:干嘛舍近求远?便拦着一个扛着扁担绳索也去捡柴的中年妇女,她说:这周边山上的柴禾都捡光了,只有到二十里外的寺冲、滴水岭、佛子岭一带。说那一带山高林密,人太小了,去了危险,还是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我俩双眼对望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咬咬嘴唇捏紧拳头,走,这山里难道还真有狼?就是有狼还能把两个大男子汉吃了?
没过多久,前面那妇女走不见了,一定是发现我俩尾随其后,便使了三十六计中金蝉脱壳一招,把我俩弄丢了。
此时,我俩不管什么路什么山,只认定前方一座大山,向前向前。走了好一阵子,我俩终于来到这座大山脚下。
一个山里的娃子牵着一头老牛,从我们身边擦过时顺口说了一句:这山上只有前面偏坡上有柴禾。我俩赶紧一头钻进草深林密的偏坡,原来这里是一片立着墓碑的坟地,在坟地之间的确有好多枯树干枝。我们是听着街坊邻里说着鬼呀神呀妖呀怪呀故事长大的,脑袋立即就大了,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抱着树干闭着双眼不敢挪动半步。母亲忧郁的目光,院里不多的柴禾在眼前老是晃着。没办法,我们相互鼓励不离不弃,一人胆怯怯地在前捡柴,一人紧随其后高举扁担。那时上山捡柴是不允许带砍刀的,从树上扯下的一些被雪压断的长的粗的干枝,一头放在石头缝隙,一头双手紧握往下一用力,将树干枝一一折断堆在一处。不一会儿就捡了八大捆柴,然后逃似地离开那块十分恐怖的地方。
我们兴奋地挑着柴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往家赶,没过多久,渐渐地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歇乏的间隙越来越短,肚子叽叽咕咕地叫着,这才想起,那装锅巴的布兜在慌乱中丢在坟地了。终于在一个依山而筑的农家屋前,又冷又累又饿的我们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山里中年汉子。望着渐渐西沉的冬日,山里刮起的一阵阵冷风,路上残雪积水结成冰块。说是捡的太多了,挑不回去的,这里离城里起码还有十五里地,一人丢下两捆,隔年再来拿。一边说着一边把四捆柴码在屋檐下,又从屋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大山芋塞到我们手心里……从那以后,40多年来,我俩就一直固执地认为,在所有冰封雪飘的月份,所有天寒地冻的日子,就是那个冬天那个黄昏最温暖。
稿件来源: 繁昌周刊
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