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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不灭的心灯

2011-09-13 10:51:18

  人生最不可相忘的是母与师。母亲的双手把自己推出摇篮,老师的双手则把自己推向社会。我上小学时有位姓苏的老师,享年仅“知天命”。如果不是太多坎坷,如果也有条件保养,依当下人健康的标谱,他过“米”寿当没有问题。校长赏识他的文才与人品,称之为“苏学士”。苏老师的板书遒劲俊美,上课不太讲究程式。多半是先把生僻字挑出来,写在黑板上,让学生当堂抄写,在复习时再联系课文查字典,以求对字义词例的深化理解。记得他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课文是“刘胡兰”。引经据典,铨释“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人生真谛。所以有很深的印象。这堂课,他布置的作文题是“愿作钢铁为群使,不做残渣被众抛”。他说,钢铁是什么?是栋梁,是人才;残渣是什么?是社会渣滓,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同时,他还说,“使”也可为“死”。他的阐述,言简义广,像早早为我们年幼的心灵,竖起一柄可望可追的人生标杆。也仿佛一盏心灯,每当拐弯端口,在导引我们前行。有次,我想到玩,在誊清作文时竟漏抄一大节,临交时只得胡乱地将丢下的挪到前面。我心里忐忑不安。始料未及的是,苏老师竟在我那篇“错漏”上批红:甲,大有进步!并让在同学中传阅。不久,他还将那支用在作业上“批红”的笔送我。那是一支用子弹头磨孔做成笔尖,用竹管塞棉花做成吸管的自来水笔。我珍藏它多年,每每手握犹温。

  听说,苏老师出自农家,且为独子,是承祧的“三房”举稼穑之艰,才强勉供其读书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有文化的人谋职,即使求官也非难事。他之所以选择当山村教师,只是对生养他的这片乡土爱得深沉。他说,虽是“翻身土地大黄牛”,农民解放了,但农家的孩子如果不能读书,那不算真正的翻身解放。为了这个理念,他在其后的人生道路上,宁知命运多舛,仍穷且益坚,不悔初始之志。

  暴风骤雨突然降临。“锹挖得像银子,裤子拉扯得像裙子,到年一帐算子,落个扁担绳子。”这样的话,苏老师不知在什么时候说过。他被人抖落出来。在那个你不攻击人就被人攻击,划右派也有指标的年代,让孱弱者去“顶雷”,算是一种选择。而当良知敌不过邪恶,口与笔皆有可能成为自掘坟墓的工具的时期,如是苏老师这样一些鹤立鸡群,且喜谈古论今的人,因言获罪打成右派,那也是可以想到的一种结果。自削去公办教师职藉,他只能在大山深洼里,一些“三泥”学校间辗转。他自我解嘲是“货郎”教师,一包行囊一个家,一担人生走天涯。是浪迹江湖的行者,抑或是闯荡“塾馆”的书剑客?不管人生的多棱镜呈现何种画景,他心中始终揣着那分教书育人的坚守。文革时期,他常被当局扫出校门。“不是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吗?那他也该由我们管呀!”匍匐在命运磨房里的苏老师,深深感到,是那些自诩“不懂阶级斗争,只知天地良心”的山民们,在为他遮蔽风雨。

  多病身躯少药物。时隔多年,我见到苏老师。他来县里看病是借别人的公费医疔证,一个十分同情他的老教师。若这样做,他定会惹麻烦的。好在那时医院还讲公益性,内部有医疗欠费一项。灾民、特困户,及真正的急诊重症病人,是不能拒之不治的。我只得把他所用的医药费,挂在县里的医疗欠费上。后来,他曾托人捎来一点土产,一把笋干,一小包梅花鱼。这种鱼很稀罕很珍贵,用它炒蛋煎蛋特别鲜美。因为只在黄梅雨汛期的山溪里才有,故称之梅花鱼。晒干后,便是馈赠的佳品。那一刻,我顿生愧疚,心泪潸然。不知是美味还是乡愁?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苏老师流干的,不只是泪还有血。他走了,永远撒下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的梦幻。他走了,是否带走心灵舂臼的艾怨,是否留下人生槽碾的磋叹。师者,在学生心里是盏不灭的心灯。苏老师虽眼灯熄了,但心灯长明。

稿件来源: 繁昌周刊

编辑: 刘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