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文繁昌 >正文

硝烟春谷火如血

2010-12-21 14:06:35

  马虎子(共产党)没有进繁昌县城,城里驻着老二区和伪军,国军已退到南陵泾县一带;鬼子也没有进城?人们带着种种疑问:什么谭振林部队和鬼子打了五战五捷的胜利。峨山头肉搏战啦、孙村塘口坝战役啦!人们在惶恐中度过了1940年农历正月,战争依然枪声不断。这个年头里,全家人能够安稳聚在一起,保住生命就已经不错了。

  在刚开春的农历二月里,山坡上、田野间到处是野草枯枯灰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荒凉而萧条。

  下孙村身材大个子的孙老汉,乘着近日晴好天气在山坡上砍着柴禾。他的七岁儿子在草丛中玩耍着。他已是满头大汗把衣服脱下,见远处的儿子从草丛中拔出一株草芽来向他叫着,儿子是他四十出头才生下的。他笑着,望儿子一下。

  “爷、爷(父亲)——你看!”

  儿子那幼嫩的小手,举着一株青绿绿的小草向他欢喜地叫着,孙老汉笑着并没有多顾及他一眼。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早一点把柴禾弄好回家。

  儿子拼命向他叫着,在草丛中向他跑来。父亲的斧头在山坡上砍得“咚、咚”直响。儿子终于哭了,不知在什么时候,一架鬼子的飞机象大黄蜂般的向他们飞来。孙老汉猛吓得赶紧向树林中躲闪着,飞机向他们扔下一枚炸弹,炸弹在他们身边的山坳中爆炸,轰轰的巨响和爆炸声震耳欲聋。他这才想起了儿子。他顾不上自己,赶紧向儿子跑去。在一阵烟雾和飞溅的尘土中,他见儿子跌倒了,又爬起来,向他声嘶力竭地惨叫着:“爷!爷!爷—爷—”

  幸好,炸弹在山坳中爆炸,没有伤及他。

  孙老汉跑到满是灰尘和眼泪的儿子面前,替他擦了擦眼泪。他抱住儿子,心里在瑟瑟发抖,见儿子的一只小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株灰尘般的绿色小草。好险啊!总算捡了一条命。他心里惨极了:“我的爷(父亲),我的儿呀!”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抬头望了望天空,见鬼子的飞机已经飞走,他紧紧抱住儿子,向家里走去。

  孙老汉带着儿子回到村上,刚到村口,见一队一队的年青人拉着牲口,还有那些裹着小脚领着小孩背着布包的妇女,急急忙忙走出村子,整个村子在抢劫似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人们惊慌失措地互相推促着:“——快一点!鬼子快来了!”

  家人火急火燎地总算找着他;原来村子上人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那就是前几日,一个鬼子兵来村上侮辱妇女时不小心被人给打死了。尸体扔在村外,鬼子还是知道了,驻守在库山上的鬼子纠集了旧县(新港)梅山、桃冲二百多位鬼子,正向下孙冲这里开来。

  孙老汉嘱咐家人带着孩子先走。他特思着,鬼子不会对老年人怎么样,看着家里剩下未带着的东西他想。

  村口上有几位老人走着停了下来——最后死都不愿走。想着家里所剩下来的东西,心想躲过之后,还得要生活,他们不能抛开这个家。鬼子总得讲理,再说到时候不去山里避难,在附近躲躲鬼子总可以吧。

  村上没有及时走开的有十几位老人,其实他们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住的房子外,也就是剩下的几件破旧的农具和那飞跑带不走的几只鸡鸭罢了。他们把家里算上是最值钱的东西整了整,用布包包好。这时候已经是大午后了,有几个老人商计到时候到村后躲躲。

  孙老汉看着隔壁几家老人坐在家里,他觉得自己站也不适、坐也不适,心里总是闷得慌,终于他听到了枪响声。

  鬼子来了!在望远镜里鬼子迅速地包围了村庄。惊慌失措的人们在烟雾中奔跑着,准备逃命的老人,他们手领着带有“家产”的布包,躲都无处藏身。村上鸡鸣乱飞,不知哪家的房屋被鬼子放火烧了起来,滚滚的浓烟在村上升起,烟雾迷漫着村口,枪声叫喊声在村上四起。

  孙老汉等几位老人被鬼子押到村口的稻场上。他们吓得哆哆嗦嗦直发抖,他们这么大年纪从来么有见过这架势,见鬼子指挥官用指挥刀柱立在稻场边的土包子上,青灰黑黑的浓烟从他面前一阵一阵的拂过。鬼子指挥官一动不动地如石偶一样地耸立在那里,注视着村上的一切。

  村上躲起来的十几位老人全都被抓,都押到稻场上。稻场的一角有一颗红枫树,夏天,这个粗大叶茂深挺的红枫树下面,常常是人们嬉笑地在这里乘凉、耍闹、休息,今天他们被鬼子逼到树前。这时,村上的滚滚浓烟云腾天空、把整个天空都降得晚了下来。鬼子用刺刀把他们围成半圆,在发亮的刺刀面前,人们骚动着围的更紧。

  鬼子指挥官见状走下土包子,在人们面前站定了:他发怒式样地举起指挥刀,眼睛发亮的凸出:你们新四军的家属有?是谁杀害皇军?人们谁也听不懂,翻译官说了,谁也不说话。整个人群慢慢向后退缩着,前面的一位老人傻呆呆低愣了一下,鬼子兵一个枪托向他砸去,他差点被摔倒,嘴角边流出鲜红的血。

  气急败坏的鬼子指挥官见谁也问不出话来,暴怒地用指挥刀架在嘴角流血的老人面前,向他连刺两刀,不过没有伤害到他的性命,他摔倒又被鬼子叫着站了起来,鲜血从老人胸前流了下来,老人疼痛曲偻地立在人们眼前。

  枪声、爆炸声、火光、黑黝黝的浓烟。

  天空越降、火光越红。

  个大、略有胡须憨厚的孙老汉,已挤出人群中的最前面。村子上的熊熊大火,“噼噼啪啪”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他已预感到,他们今天也很难逃过这一劫了,望着年青人和儿子逃走的方向,他祝福他们,心里感到安慰了些。鬼子在他们面前架起了黑洞洞的机枪,他已不再害怕。

  天空暗了下来,他们被压倒红枫树下,鬼子兵们搜查得一无所获,人们沉默的表情让鬼子指挥官大为暴怒,他用凶恶的眼光注视着这帮手无寸铁的老人,然后用机枪准备扫射的样子——不过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用沾有血迹白色手套的右手,对鬼子兵指了一下,村庄上的大火,用手指向他们点了点。

  鬼子兵们明白的立即抱来些柴禾,把这些人紧紧地压在红枫树下,在他们面前开始燃起一堆火。火势撩起热浪,印着鬼子摇曲的身形。孙老汉感觉脸上和身上火熏火燎,随着火势越大,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他感觉到这比早上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的气浪更难受。他无法躲避。

  两个鬼子兵往他们身上倒了汽油。孙老汉瞪着大大的眼睛,却无法睁开……人们在绝望挣扎中抱成一团。

  火光一直烧到黑夜,黑夜中火光越红,红得如血。

  第二天,村上逃难的人回来了,在稻场上,人们找到了他们,人们已无法辨认出他们是谁,他们象枯树根似的,如粗壮根雕般的原形,似焦炭般的黝黑包成一团,分都分不开。几个扎着发结的年轻的小脚女人朝这边看了一下,最后望都不敢望。人们点点人数与现场相符,一共十四人。

  孙老汉七岁的儿子简直都不相信这些,他跑到村子上,村子已没有了。在他眼前的一切烧成废墟,黑黑的墙壁,到处是灰尘烧黑的土地,树木乌焦的残骸……他找遍了,找遍了他心中简陋温暖的家,可是什么也没有找着。他发急了:“爷、爷、爷——爷——”

  他到处奔跑着,心想父亲不知在哪儿。他想着依偎着他,父亲难道不管他了。他焦急着,父亲你在哪儿,只隔一夜啊。他更急了,急切怜怯怯地呼唤着:“爷!爷!……你在那里?”

  他哭着:“爷!爷!——你在那里?”

  “爷——爷!”、“爷!——爷!”深山游击

  天没有风,昏沉沉的,分辨不出是晴日还是阴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见着又圆又大,如红灯笼的太阳挂在西边。这是1941年接近中旬的一天。

  城里传来了最坏的消息:新四军主力在泾县判逃时被国军全歼。城里沸腾了,他们觉得大快人心在庆祝着。

  几天之后,江南接连几天的阴雨天,气温骤降,寒冷的气温和沉闷的空气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几个衣服褴褛的繁昌地方组织领导人李铁民、金涛、王宏勋聚到一起,强忍着悲痛。此时,他们又得知,县委书记罗峰在旧县(新港)滕小村和滕在北等展开工作搬离时与鬼子相遇。在被押途中,只身跳入冰冷的长江,在鬼子追捕密集的枪弹中壮烈牺牲。他们悲痛地谁也不想说下去。目前,他们虽然得知皖南事变的真相,但组织内部人员有些已动摇了。在目前江南一片白色恐怖笼罩中,形势极为险恶,他们只有坚持工作,商量着把组织工作降到最低点,等待上级组织。

  为了打开对反斗争的新局面,3月皖中党组织选派刘金、孙振开率先头部队到达根据地红花山。5月,梁金华团长受组织委派率新四军一部进驻红花山,并迅速组建了任命了皖南地区党组织和地方武装主要领导人员:梁金华、李步新、黄耀南、方向明、李铁民、王文石、陈爱曦、金涛、陈木寿、王安葆、毛和贵等。开始粉碎了敌人对根据不到半年内的五次“清剿”。

  然而,斗争是残酷的,1942年1月地方党组织,中共繁昌县委书记苏拓夫在保定鸭棚嘴遭叛徒出卖被捕,酷刑后他坚贞不屈,被押在南陵八都河惨遭杀害。10月,县武装大队长金涛又遭叛徒出卖被捕,在严词拒绝敌人给他高官厚禄后,于三山矶头山被鬼子残暴连刺70余刀至死。同样10月份,中共繁昌县委书记李铁民在保定焦湾与日伪军遭遇被捕,被敌人用皮鞭拷打,坐老虎凳等多种刑罚,活活折磨一天一夜而死,还有那些牺牲无数的同志。

  这时候,新四军主力全部已奉命搬到江北参加整编,开赴到苏北、山东抗日前线去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皖南事变的惨痛现状以及目前残酷的斗争形势,党组织主要负责同志和部队及伤病员,都暂时转移到山上和隐蔽在乡村。

  深山树林间,毛和贵和他的游击队员们搭起一个一个的棚子。今天,他穿着一双布鞋,两腿缠上行军的绑带,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大树,全神贯注地擦着他那支短枪。阴雨过后,山间雾霭层层,地上潮湿的很,几个队员找了些野菜回来。毛和贵停下手中的活儿,试样地朝前瞄了一番,向头发蓬乱的几个队员笑了笑。他们已有半个多月没有洗脸洗澡了。

  队长,我们什么时候能打下山去?看着队员们一身活“野人”的样子,大家有些熬不住了。

  毛和贵站起身来,拍了拍小队员的肩膀,故作神秘的看看他一眼,然后望了一下雾霭中忙碌的队员们说:“好!那我今天就带一个人下山打探一下。”其实,他也计划今天下山一趟,摸摸敌人的情况,了解王文石、王安葆、骆云山、滕在北武装游击队情况。他知道,他们被困在这山村里已经有几个月了,山上早已缺粮断药,伤病员们的伤口有些已经化脓了。坐在棚子外面的那几个队员腿上的伤口至今未好,队员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补了又补。

  中午,毛和贵带着通信员小程赶下山来。

  村上静静的,他俩首先在联络员朱大爷家落下脚,打听了一些情况:王文石就在根据地红花山附近一带活动;陈木寿在滕在北、滕在怀的江边游击队,没有受多大的创伤。目前鬼子、汉奸、国民党地方反动组织相当活跃,川军虽然和鬼子零星打了几次,但受到国军的偏视,已成败局,有覆灭迹象。县城内,李交通员也遭叛徒出卖,几处联络交通站也遭敌人破坏。

  在朱大爷的草房子里,毛和贵站在支架撑起的窗子口前。透过窗子的视线,可以看到前方的路边太阳照射的一块菜地。菜地紧靠山旁的竹林边,蔬菜成排青青,空出的空地和竹排围成的低矮的篱笆。这篱笆外面的大路上寂静的空无一人。站在这里,只要外面的路上有一点点响动,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支架撑起的窗户倒是能藏能观的优点。

  毛和贵向外面看了一下。朱大爷告诉他,敌人还没发现到这里,这里很安全。

  毛和贵两首撑着腰,静静地沉思想:多么熟悉而又孤独的环境啊!他多么需要同一些同志联系。自从“皖南事变”以来,在对敌斗争中,牺牲了多少同志,前赴后续。现在所庆幸的是王文石已经来到附近,不知王安葆、骆云山他们又怎么样?

  朱大爷愣愣地看着猜出他的几分心思。

  他“吧嗒吧嗒”地猛吸了几口烟袋杆儿,凑到他的面前:“——不过你放心,组织上已决定尽快建立新的交通站,全力营救被捕的同志,要不了多久,你们可以和组织上碰上头。”

  毛和贵转过身来,两眼一亮:请转告组织,同志们要求下山打鬼子,队员们想念他们。

  外面传来两声敲竹筒的暗号声,朱大爷警觉地向外张了张,见一个人坐在大路边的土墙旁,手里拿着一节毛竹在削着,那竹筒被削好摆在他身旁。“——村上有情况!”朱大爷在脚底下连敲了一下烟杆。他说:“你俩还是快走吧?老二区常来村上活动”。

  “今天我要剃个头!”他说。

  “剃头?”

  朱大爷不明白地愣愣看着,险些脸变声色。保护队长的安全,这是他的责任。

  “——要故意这样做?”

  他想了想追问着。

  是的!毛和贵故意要这样做。形势是严峻的。一些地方党组织接连遭到破坏,鬼子汉奸到处活动。老百姓在疑论着,对敌斗争到底进行的如何。人们在担心,观望着。

  朱大爷望着毛和贵蓬乱的头发,打断不行,并无奈地摇摇头。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吓着队长的胆识,从窗口中,望着他们从大路上走过。

  理发店就在大路口,离村口不远。平时,鬼子汉奸常来村里闹事,原先这地方三、五人群聊天的人,现在已冷冷清清的了。理发师刚从田里回来,队长和小程坐在这里也注意了一会儿:村口有一条小溪,出村口是一条大路,大路笔直能看出很远的地方。大路上静悄悄的。小程的手始终不离腰中憋着的短枪。他警觉地注意着村口前面偶尔穿过的行人。这时,村口上有两个游荡的人向这边望了望,小程习惯地将身子往墙边挪靠了一点,再望去,拐弯处已空荡荡地无一人。

  “有情况!”。

  通讯员小程脑子立即反应出,可队长刚坐下来。理发师剃头刀刚好拿了出来。望着这蓬乱的头发,他拿着剃头刀还愣愣地愁了愁。

  “有情况!”。

  通讯员小程走到队长面前,将要拔枪。队长却抢上一步,将他手按住。其实,毛和贵早已注意到这些情况。理发师剪刀“咔嚓咔嚓”地在他头上响着。

  队长的头刚剃了半边,就听见村口“砰砰”地响了两枪。小程闪进墙角,就看见两个人朝这边摸来,于是,小程手疾眼快,举枪并击,那两个人应声倒地。

  毛和贵和小程迅速转个几户人家,靠着大墙,注视着村口大路上的一切。

  毛和贵想了想,见两个老百姓戴着草帽,扛着锄头,慌张地从田里向这边村上跑来。

  他俩上前要过他们头上的草帽和锄头。两人接着向村口一侧摸去,在大路小溪另一边的草丛中隐蔽蹲下。

  大路前面黑晃晃地来了许多敌人。村子上能清晰的听见,有人在搜查着的叫喊声。

  毛和贵看了小程一眼,于是两人挽起衣裤。

  “剃过头的,不要放走一个!”

  “——凡是剃过头的,都给我拿下!”

  敌人跑着传着话在叫着。他们来的真快。

  毛和贵想了想,重新将草帽斜带着那边光秃秃的头上,并摁了摁。两人扛着锄头往大路另一边田中央走去。小溪那边的大路上黑压压队伍的向村上奔着。那中间领头的骑着一匹黑马,他们相隔不过四五十米,互相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时那骑马的领头,一下子快马加鞭,马跑了起来整个队伍都加快了。

  队长和小程在这边也不停地往下走着,那边有几个掉队的士兵和前面的敌人已拖得很远。队长掏出短枪,立刻从山边的竹林里翅膀打的“扑扑扑”的飞出几只黑乌鸦。

  “砰!”

  见一个人倒地。

  “砰——”那边大叫起来:“马虎子来啦!马虎子来啦!马虎子来啦!——”声音诚惶诚恐。

  “砰——”

  那叫声格外凄惨,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叫声由近而远。

  毛和贵将短枪插在身上,两人跃入葱密的处理中。枪声立即朝这边密集起来。

  小溪在静静地流着,流水清清,水流潺潺。三城内

  县城北门,门前的马路上,两边高耸着几颗孤独的杨树,寒彰彰的;路边蔓延着枯草;路中灰土泥地红红的发黄。

  城中主要守着国军114师李志千团,现已投降日军成立“皖南独立方面军”二师师长李志千和他的反抗团地方武装,日军在城内的力量只有城东区驻着一班“关东军”。

  出城“清剿”的反抗团队伍已经赶回城门外。领头的队长黄披风,骑着高大的枣红马,两首勒着马缰,跨着皮靴——一言不发,任由马在晃动着。队长后面的队伍背着枪,有的头上缠着绑带和吊颈的胳膊。好几十人的队伍拖得稀里哗啦得不成队形。显然,他们这次“清剿”是兵败而归。

  城门黑洞洞的,有几十个士兵在那里把守着。摆在城门前的铁丝网,说明进城的人们都要一一被他们验查通过。

  队长走到城门下,守城的士兵刚拉开铁丝网,就听见城楼上的小鬼子队长朝下叽里呱啦得大声说着什么。

  鬼子怎么进了城,看来今天的事情并不太顺。

  无非是败战而归进城的怒骂。队长想,连城楼上看都未看一眼,一拍马,将队伍冲了过去,进了城。

  鬼子小队是路过东门进了城的,在南门查看水路进出物资后来到了北门的。他们没有多少兵力留在城里驻守,也不可能让这里成为他们的麻烦之地。

  很快,在城中四门楼楼上的一间“清剿”司令部里;几个长官在研究着新的“清剿”行动计划。

  一位带眼镜的军官坐在长长的会议桌边,静静地督看着他面前几个队长在太阳旗的墙上,观看着一张军用地图。地图上满满地标出几处红红的圆圈,刚进城的队长一脚跨在椅子上,注视着墙上的地图,猛吸着他的香烟,站在他旁边的两个队长手一个插在胸前另一个则用手撑着腰。他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走到地图面前,用手鞭指了一个圆内的中分村地名及长江以南保定小洲一带的圈子。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着。鬼子队长带着几个鬼子气势汹汹地端着枪朝这边走来。此刻,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到他们。

  领头的鬼子见状,忙用手制止了身后的几个鬼子兵——站在门口,静静地观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队长提起峨桥水路问题,队长忙打断他的说话,那里不用他们去操心。那里由梅山的日本人去办。

  队长说:“现共匪活动之猖獗,无疑这两处”。是突出的重点:——中分村!中分村山峦起伏山深树密,是繁昌、铜陵、南陵三县交界点,是谭振林新四军三支队的巢穴。这个,我们可以做长期战略上的打算。我想,我们总有一天将彻底把他们消灭掉。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要斩断共匪与江北之联系。保定之地区它邻依小洲,芜湖北靠长江,可联合江北共匪之力量,且此处沟横众多,水阔遍地,是共匪滋生扰事的最佳之地区……

  “呦稀!”

  鬼子队长走了进来。他赞许着:“你们皇军大大地朋友——很好!”

  坐在椅子上的戴眼镜的军官赶紧站起了身,同他们一同行了一个军礼,立在一旁,迎接着。

  鬼子队长在他们面前转了个半圈,脸色恢复常态后,突然改变颜色,脸色气愤地瞪着眼睛,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打量了一下。接着;他猛地转过身,迅速用一只手拉开宽大的窗帘,这时楼下街面尽收眼底:一条条隆起整排黑灰色的瓦房子下面,漂浮着几家铺记标号。一字型的街面上,几个穿着长衫的人在街面上游晃着。瓦房子下面的店面也三、五人群的围看着摆在铺子前面的货物。街心上走着一个带十字架的北门外国天主教堂的教徒,离着他后面是那长年帮杂货店在三元井跳水的哑巴伙计。哑巴伙计挑着一担水,在街心上晃悠着。

  鬼子队长在腰中掏出手枪,枪口朝着楼下,“砰——”

  哑巴伙计应声倒地。

  一阵尖叫声过后,街面上的人群,象刮过旋风一样地吹散得干干净净。

  不多时,从前面跑来一队鬼子兵。鬼子兵立在街心两旁。鬼子队长站在高高的楼上,向他们做个手势,一队鬼子兵便开走了。

  猛然,鬼子队长一转身把枪口对准他们,——但总算收起了抢。楼上的几个人,这时,谁都不敢出一句声。鬼子队长用眼紧紧地盯了刚进城的队长身上,重重地望着这位凶残不羁的队长脸色,说一声:“呦稀”。警告他,希望今后能为皇军效力。然后,他踩着楼板,带着鬼子兵“咚咚”地走了。

  戴眼镜的军官这时才坐到椅子上,眼睛片闪亮地晃动了几下。他掏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眼睛才透出光片,很不乐意地瞟了一下刚进城的队长。

  队长低下头来。他清楚:鬼子今天的一切是冲着他来的。

  ——那就是:他带着部队进城时,触犯了这帮鬼子。但他并不服气,心想总有一天,这帮鬼子和共匪将一同被铲除。

  戴眼镜的军官一直注意打量着他不停,眼镜片里,隐藏着是那样的阴沉、无底。

  被捕的四人

  位于县城西北角那峰峦起伏山廊的背面,住着一个十几户人家的代脑村。这天傍晚,老二区地方武装王恩保部队一行二十多人,绑押着说是:“土匪”的四个人,从小洲、保定地方开到这里。

  这帮人饿极了,把绑结的四人捆绑在树上,只留下几个士兵扛着枪在看守着,其余的人不知到哪里弄吃的去了。几个小兵愤愤不平地发出怒气,望着捆绑在树边的几个人,发泄地将枪托一遍又一遍地砸向他们身上。这四个人的身上早已留有血迹、鞭痕,此刻,嘴里又渗出血来。几个士兵打累了,坐在石垛上,楞楞不明地望着这四个死不开口的人,心里总是缠着一个结:可能他们就是新四军重要人物?

  好长一段时间,挎着短枪、穿着黄皮衣服的长官用竹梢子挑着牙齿,从小路上插了过来。他走到几个士兵面前,示意着他们到前面吃饭去,自己走到被捆绑在树旁的四个人面前。他吐出牙齿排除的杂物,眼睛直溜溜地打量着他们说:“你们只要谁说出你们的接头人,什么暗号,谁是领头、我就放谁吃饭去。”

  这四个人还是不说话,他们个个长得健壮英俊,年龄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他们把头各偏向一方,哑巴一样地什么话也不说。

  长官并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的形样。士兵们也明白了长官的用意,长官用笑脸对着他们,说明他们也是必死无疑。这是长官处决人的——凶则活,笑必死的惯例。长官拔出手枪,往手枪上吹吹灰尘,并在这四个人面前回走动着。最后,他抬头望望深渊山坳满是枯黄色的早春,背后是一座名叫圣公山!——给我打,再往死里打。

  长官突然一改常态,自信自语后,突然发怒起来。他气愤地是,这四个人这样顽固不化,他竟不敢开枪,因为这里常是新四军游击队出没的地方。为了枪声意外,他只能将枪装进盒子里。在这四个人身上,鞭子像带血样的狂飞着。山谷间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四个人逐渐地垂下了头,失去了知觉,管他们是死是活:“说——你们谁是头!”长官还是在叫骂着。

  鞭子也是无用,长官瞪出凶狠地目光:“不说?只有死路一条!先把他们放下来,分四处关押好,明天再审。”他说:“我就不相信,是我的子弹值钱,还是他们的命值钱!”

  村上几十户人家寂静无声,整个村子空荡荡的。这天晚上,老百姓家都加固了门闩。他们恨透了鬼子、汉奸,更恨透了腰中憋枪的土匪,也苦不起老二区国民党。他们躺在床上和家人们依偎在一起,眼睛在眨巴着,心中始终印烙着:这四个不同凡响的“土匪”。那宁昂的锐气,任死不屈的性格,静静的,久久的:“——土匪。”

  第二天早上,天昏昏地、光线暗暗的,在僻静荒野的一间猪舍里面,关押着是那个年龄稍大的人。这时候,他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响声,原来,他们是来审问他的。听见他们的口气,据可靠情报,共匪在小洲,保定一带被“清剿”中彻底惨败,有很多人下落不明。昨天被抓的四个人,可能就是共匪的失散人员,这猪舍里关押的年龄稍大的一人,更是值得怀疑。他吃了一惊,心里嘀咕着:他们的消息这么快?证明党组织已遭破坏。他开始觉得心里不安,烦躁起来……

  然而,几个面目狰狞,脸带奸笑的人把头伸了进来。他坐在地上,警觉地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大概今天已凶多吉少了!

  士兵们把头伸向里面,怒吼地叫他出来。他只是和他们对视着目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被背后的刺刀给捅了出来。

  “叭”的一声,他被士兵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差点儿被摔倒,接着又被揪了住,踢了两脚,他终于重重地倒在地上。

  “——装死!”

  长官挎着枪走了过来,这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官身上,刚走几步,猛地向长官扑去,用手揪住长官的衣服,死死地揪住那支枪。

  长官是冷不防备,士兵们也是乱成一团。最后,士兵们总算气喘吁吁地把他按在地上,用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士兵们弄来铁丝,将他两手心用铁丝穿通过。他被推站起来,殷红的血如同刚停雨时屋上瓦沟的水,“叭叭”的在路上滴着。

  他被推倒在一间破屋子里。那三个也被推倒在这里。他们三个人衣服已是血水浸透般的潮湿湿的。他们倒在一齐,任他们摆布着。几个士兵蹬在他们身旁,翻着他们的手——果然,他们手上无干事的那种茧子。脱掉他们的鞋子,脚趾又是拢拢的——长期穿鞋的样……

  长官也凑到士兵们一起,蹬下来看着。这时,有一个人慢慢地在他们面前爬起,用两只手撑在地上坐着,眼睛吃吃地直望着他们。

  士兵们赶紧往后退着,长官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心里害怕地感觉到,他们只要有一口气,就能和你拼命。地上那两手穿铁丝的人,对他狼一样的反扑,到现在还在他心里留有余悸。他真想拔出枪来,一枪击毙他们。蓦地,长官楞楞地注视着地上的几个人,眼前忽然闪现出:手穿铁丝的人朝他猛扑过来,用手死死地揪住他不放,另一只手牢牢地扣着他的枪死死不松手。

  “啊!”长官惊叫起来。“……新……新……新四军!”

  原来这些死不开口的野鬼,就是共匪的新四军。

  “饿了一天,还是这样的顽命。”长官骂着。

  长官从破房子里走了出来,招眼瞅瞅前面的山谷。他知道新四军常来这里活动,这事更不能让共匪游击队队长王安葆知道,汉奸、鬼子都不能得罪的。破房子下面的村子静悄悄的,老百姓见着他们总是远远的躲,弄不好,事情办砸了王队长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长官长长地吸了口气几个士兵跑来向他“献计”说:那对面的山坡上到处是过去开采垂直的煤井,有两仗多深,到时;把这四个人扔进井里,就连鬼也不知道的事情。

  日落西红,垂直的井口边,长官和他的士兵们武装站立着。这四个人被赶到这里,赶到井口边。

  长官和士兵们商计:只能用刺刀把他们挑进井里,谁也不准开枪。为了防止被他们同时拉下井去,以防万一,几个行刺的士兵在腰间紧紧地系上一条安全绳,由另一批士兵远远地守着绳头。煤井里有大半截水,为了防止这四个人能爬上井来,在老百姓家里又弄来几把,把柄稍长的稻叉,在井里必须将他们刺死。

  夕阳如红,士兵把这四个人赶到井边。他们象狼一样地和士兵们撕拼着,如虎一样地向他们咆哮着,一步一寸地往后退缩着——力具抗争着。

  夕阳如红,红的如血。黎明前

  夜深了,天黑洞洞的、阴沉沉的,死一样的寂静。

  几天前,鬼子刚到保定“扫荡”后,接着又是老二区,四鄉联队反动地方武装连续的“清剿”。

  长期经历着战争,土匪袭击的保定百姓,为了躲避灾难,晚饭后就熄灯,习惯早早地安歇。

  特务、汉奸大肆活动。在反动地方武装几次“清剿”中,大批抗日积极分子被抓,党组织和地方交通站受到严重的打击。几天前,在地方武装“清剿”中,我游击队,新四军在行动中被冲散,目前已有多人失去联系。

  形势极为险恶。在保定一个小湖畔僻静的茅房子里间屋内,几个人围着桌子。在桌子上燃着一个暗暗的油灯,他们正低头为这次“扫荡”、“清剿”中牺牲的同志默哀。是的,这些出生入死的同志,有的是在皖南事变中身受重伤,受组织委派留下来的领导参加繁昌地方组织和武装力量的。今天他们冲散而复聚一起暂时开了一次会,还有几个人未能通知到参加。

  身穿便衣的原南繁芜中心县委书记王文石默哀结束后,重新戴上他那灰色的军帽。他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了大家一眼。他这个三县的中心县委书记,原属新四军三支队的任命与领导,在三支队搬离繁昌后虽然撤销这个组织,但他仍以领导着三县党的组织和武装力量的身份。是的,斗争太残酷了。他将油灯拔得稍大一点,说:“同志们,目前的斗争已经进行到关键的时期,我们要有信心,不能被敌人打垮。上级命令我们要克服一切困难,尽快找到一些失散的同志,恢复地下交通站,建全新的党组织,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消灭敌人。”

  “现在的各地情况比较复杂!”王安葆队长补充说了一句。“我们既要消灭日军,又要防止国军,还要打击地方反动武装,敌人你不斗他,他就要斗你……”

  “对!”江边游击队滕在北政委马上接过话说:“现在许多保甲长深受鬼子、汉奸的迫害,对我们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两天前,李家湾的孙保长在鬼子“扫荡”时还挨了鬼子一刺刀,现养病在家不愿干,什么事情也不管”。

  “这倒我们可以争取他。”王书记接过话说:“毛主席说,我们的抗日政策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们也要调动一切因素,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把鬼子赶出中国去,日本鬼子和德国鬼子不会长久。”

  桌子中央的油灯跳动了几下,会议在暗暗地进行着。根据江边游击队长毛和贵的建议,在发动群众力量的同时,对于那些伪保长的中间派,在争取他们的同时,也可以强迫他们抗日,跟他们讲清抗日的道理,讲清我们的政策,一到除奸,铲除叛徒。

  会议在静静地进行着,会议最后商量决定,要尽快查到被捕的同志,全力营救出来,打听一些给鬼子修工事的民夫,问问那些可以争取的保甲长。在恢复党组织的工作上,几个人暂时做了分工,进行了细致的安排,确保交通站安全顺利畅通,重新发展新的联络站,确保与江北联系的五号站安全运行,并尽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更周密的安排。

  这时,从村子上传出“汪汪”的狗叫声,王安葆队长操起放在桌边的明晃晃的大刀冲了出去,桌子上从碗里晃出的水洒满一地,几个人立即吹熄了油灯。天空沉沉的,他们静静地听了听,村庄上好像有点声音,一会儿哨兵回来报告说,有个汉奸队长带着几个小兵进村子,到老百姓家里胡闹,现在正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

  “——走!”王书记愤怒地说,从心里咒骂着这帮无恶不作的畜生。

  这是村前的一处民房,门前有一条水沟,芦苇丛深,茅草屋内已点燃了红红的光亮,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叫喊声。这时,门“哗啦”一下子给拉开了,只见几个士兵押着一个男人推推撞撞地走了出来。

  “走,给老子带路。”几个小兵骂着,这男人也不敢回话。

  屋里的女人叫喊声更凶了,同时传出一阵“嘿嘿”的奸笑声。

  王书记走上前,黑暗中几个士兵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接连倒下了。他们冲进屋里见里屋一间燃得旺旺的油灯下,汉奸队长把床上一个女人衣服扒开,正要帮她脱下全部的衣服,这时,冷不防备从外面跑进几个人来。

  “妈的!你们来干什么?滚——”汉奸队长以为是他们的几个小兵,破口大骂着。

  “我们是新四军游击队!”王队长用坚定的语气回答着。

  汉奸队长将继续行凶时,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回过头来,听见这一吼叫声,赶紧翻过身来,跌倒在床下,眼睛迟迟地望着他面前几个人。接着,他两手撑在地上,腿象螳螂一样惧怕地往一旁退缩着。

  王书记眼疾手快地抢过油灯下放着的那支短枪。

  那女人愣愣地好长一会儿,终于跑到走进房内的男人面前,紧紧地抱住他,眼睛发呆地望着地上的汉奸队长,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滕政委把汉奸队长从地上拖起来。他这时已吓得瑟瑟发抖。

  “——带走!”

  天阴沉沉的,还是死一样的寂静,几个人押着汉奸队长爬到一条深沟埂上,前面是一片开阔地芦苇丛深。在朦胧的黑夜中长江里传来几声鬼子巡逻艇的汽笛声,远去背后的村子听得出狗的狂叫声。大概敌人也发现到那里的情况了。

  他们一行几人谁也不说话,环境对于他们也不能说话。想起北上的同志和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只有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要么他们也想渡过长江,去北上抗日。在皖南新四军支队领导下,他们已身经百战。

  他们正走着,前面领队的王文石停下脚步,用眼睛试探地望了望毛和贵、滕在北,因为只有他们对这条路线较熟悉,这里是江边游击队常活动的地方,为了慎重起见,他俩走向了前面。

  前面芦苇中有一条河埂,他们必须要淌过这条深沟。

  就在他们将要淌过水沟时,狡猾的汉奸队长一翻身突然向沟埂上跑去,跟在队伍后面的滕政委紧追几步,大刀在空中闪过一条弧线,汉奸队长的身影随之向埂下倒去、翻了几翻。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冒出了一点,深夜,阴沉沉的芦苇沟里的水,黑黑的沟水晃动着一片点点闪荡的光。

  西北的远处,在黎明前的黑幕下,鬼子巡逻车闪出几束隐隐的光线。阴冷的夜风吹着他们湿淋淋的衣服上,寒颤颤的。

  他们一行站在坎上,手提短枪,紧握大刀,并肩伫立着。他们发怒地向那里久久地注视着。此刻,这个公园前109年设立的春谷县的东方天空也感觉到快要泛白了。他们要在这黎明前闯过这最后一道鬼子的封锁线。

  天空泛出了星辰。

  当然,天空是广阔无际的。(姜传贵)

稿件来源: 繁昌新闻网

编辑: 刘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