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叔
2010-07-28 10:03:40
听祖母说,三叔从小脾气就犟。祖母说:“跟他老子一样,性子直,脾气犟,一生不知道吃了多少犟的亏。”
我的父辈弟兄3个,还有一个妹妹。祖父长年在江南帮工,把个祖母还有4个子女丢在江北一个名叫运漕的小镇上。祖母住在娘家,外太公是一个教书的先生,家境也不富裕,常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从小,三叔就不知饿了多少肚子。三叔10岁左右,祖父就把他们弟兄仨带到江南学徒,伯父和我的父亲还好,三叔脾气犟,年龄又小,常常遭到师傅的辱骂。骂了以后,祖父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定然少不了一顿打。实在熬不下去,16岁那年,四川的军队进驻皖南,三叔就偷偷地随着川军走了。
三叔在军队的事从来不跟我说,只有一次,三叔大概是喝了一点酒,和我说起他在军队的事。三叔说,在一次战斗中,他的腿部负伤了。“子弹打在腿上,就像什么东西锥了一下,接着血就拼命地向外流。情急之下,我就装死,一滚,滚到了田沟里。待战斗结束后,连夜往有村庄的地方爬。”三叔说:“二世人啦,伢子。那一次的苦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清。”
因为三叔历史有问题,解放后一直是被审查的对象。在单位,做的都是下脚事。虽然三叔人长得很魁伟,从小在他的外祖父身边也读了点书,按我祖母的话说,文也能做,武也能来。那时,合作商店开了间浴室,一到冬季,浴室开张,三叔就到浴室当服务员,为人捡拖鞋,打手巾把子。三叔做这些事虽然很不情愿,但他却很尽责,手巾总是叠放得整整齐齐,拖鞋也是一字地排在浴池的门前。只是没事的时候,三叔把个宽大的身子斜摆在炕上,脸向着天花,呆呆地望着天花上的水蒸汽形成的水珠。
“文革”时,三叔被打成“四类分子”,每天扫大街。这事我还是听姐姐说的。怪不得有一天我上学,在下街头看到一个人在扫街,见我来了,把背对着我。姐姐说:“那就是三叔,以后,你没事,不要往下街头跑。”我说:“是,我知道了。”
我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拉扯着我和我的两个姐姐。三叔对我的母亲最尊重,常常跟人说:“要是在旧社会,我家的二嫂可以树牌坊。”三叔对我家也很照顾,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尽其所能。记忆中,每年的大年初一,我家的门总是三叔把喊开,三叔在合作商店,通过人情,买来油条和春卷,给我们母子初一早上吃。三叔有一男一女,男孩在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三叔就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三叔对我就另眼相看。我一到他身边,他就找话和我说,有时,家里有点菜,就喊我到他家去做事,实际上是“油”我一下。
1977年,黄浒修大桥,镇上来了工程队,工程队要住旅社。三叔是旅社的服务员。那天晚上,又是风又是雨。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你家三叔恐怕出事了,昨天晚上上班,到现在还没回家。我急忙赶到三叔家,三婶失魂落魄地站在家门口。下午,单位上派人到黄浒河找,又用划钩在水里划。一直到下午3点钟还没找到人,有人提议,把他的亲人喊来,要在,就会现身。单位上的人把我喊去,在一个扫水湾,三叔真的被找到了。他的遗体漂在水上,脸面灰白,向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
后来才知道,因为安排工程队住宿的问题,三叔觉得,有些问题还没落实好,还需要向经理请示,就连夜到住在河对岸的经理家。回来的时候,因为风雨过大,三叔失足落水了……
今年,是三叔三十年忌年。我写这篇文章,倘三叔泉下有知,他会高兴的,因为,到今天,竟还会有人记着他。凌延柱
稿件来源: 今日繁昌
编辑: 封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