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蕞尔县 有此宝楼阁
2014-06-09 09:00:09
五峰抱岩扉,千柱奠云壑。荒原蕞尔县,有此宝楼阁。维昔经营初,衣锡化双鹤。
杖头具只眼,矫矫云中落。尊者一笑许,璇题照林薄。庭柏有祖意,石泉韵天乐。
清簧转碧鸡,飞梭掷苍鹊。号风饥虎怒,失木啼猿愕。英游偶然同,吏檄乃不恶。
题名记吾曹,醉墨疥丹垩。
——(宋)范成大《隐静山》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自号石湖居士,吴县(今苏州)人。南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出任徽州司户参军。后任秘书省正字、吏部员外郎等职。孝宗乾道六年(1170),奉命出使金国。回国后,历任静江(桂林)、成都、明州(宁波)、建康(南京)等地行政长官,官至参知政事。晚年隐居石湖,有《石湖诗集》。范成大乃中国田园诗之集大成者,有“田园诗人”的美称。这篇被历代县志所遗录的《隐静山》,显然有别于他的脍炙人口的田园诗,乃是一篇情趣盎然的游记诗。
隐静山又名五华山,山有五峰,曰:碧霄、桂月、鸣磬、紫气、行道。五峰相拥相抱着如门户般的巉岩,远远看去,绵绵不绝的山脉如一枝枝石柱,飘渺在云海之中,真所谓“五峰抱岩扉,千柱奠云壑。”繁昌“于古则荒服之国。”(《晋书·地理志》载)。南唐升元年间,复置繁昌,延袭至今都是“蕞尔县”,即小县。“蕞尔”,小貌。《三国志·魏·贾诩传》:“吴、蜀虽是蕞尔小国。”清康熙年间繁昌知县梁延年说的最为形象,“繁昌弹丸邑耳。”诗人所瞩目称奇的是,“荒原蕞尔县,有此宝楼阁。”在此荒凉小县竟有这般器宇轩昂的宝刹古寺。
诗人说,宝刹经营之初,佛祖的袈裟和锡杖化作一对仙鹤。“杖头具只眼,矫矫云中落。”其中,佛祖的锡杖特别具有非凡的眼力,自云端翱翔飘然而至隐静山,一座宝刹就这样落成了。“尊者一笑许,璇题照林薄。”所谓“尊者”,源自梵语“阿梨耶”,即尊者、圣者,当指佛祖。得到佛祖的“笑许”,宝刹自然非同一般,“璇题”就是有别于其他古寺。《文选·杨雄》:“珍台闲馆,璇题玉英。”李善注引应劭曰:“题,头也,榱椽之头,皆以玉饰,言其英华相烛也。”白居易有诗云:“东邻起楼高百尺,璇题照日光相射。”“林薄”,交错丛生的草木。《楚辞·九章·涉江》:“露申辛夷,死林薄兮。”
“璇题照林薄”,是说楼阁的椽头都是用美玉装饰,流光溢彩,将山上交错丛生的草木也照得熠熠生辉。古刹的华丽也得到后人的证实和赞叹,以至到清康熙年间,仍有诗人赞曰:“五峰秀拔倚晴空,卜筑何年立梵宫。飞阁流丹迷涧壑,浮岚滴翠湿帘栊。巢松鹤唳三生石,啸月猿听半夜钟。我复题诗写佳趣,它时还拟碧沙笼。”
隐静寺是江南重要的佛教寺院,在当时有“江东第二禅林”之称,所以,诗人当然要从禅宗来追根寻源。“庭柏有祖意,石泉韵天乐。”“庭柏”出处于北宋禅师释重显的诗:“七百甲子老祥和,安贴家邦苦是他。人间西来指庭柏,却令天下动干戈。”禅宗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非三言二语所及。这里当指赵州禅师“庭前柏树事”,是说禅宗不是用实象和文字来教导众生觉悟,而是要靠修行来自己证悟。这正是禅宗祖师爷达摩的旨意,宝刹所建的意义正在于此,山涧的泉水因此而奏起余韵悠远的天籁之音。
佛光普照,隐静山沸腾起来,象征祥瑞的碧鸡欢快地啁啾,如同振动乐器中的簧片那样,格外的悦耳动听。天空中飞来越来越多的喜鹊,一只又一只,穿梭般地忙碌着。山林中饥饿的老虎怒吼的声音,震动了山谷,风起云生。树干上惊愕的猿猴也啼啸着,从树干上跳了下来。本是寂静的山林,只因“尊者一笑许”,建起了宝刹古寺,才唤醒了沉寂的万物,“碧鸡”、“苍鹊”、“饥虎”和“啼猿”不正是从慵懒中苏醒活跃起来的吗?
“英游偶然同,吏檄乃不恶。题名记吾曹,醉墨疥丹垩。”笔者遍寻相关资料,无从知晓《隐静山》具体的写作时间,也就难以清楚其写作背景,故而只能由字面浅析而已。“英游”,指英俊之辈,才智杰出的人物。范仲淹《杨文公写真赞》:“当时台阁英游,盖多出于师门矣。”范成大来隐静山当非一人,所谓“偶然同”,应是他们这班“英游”的邂逅。“吏檄乃不恶”,当时的隐静山当有专门的管理者,并对来往人员予以登记,即所谓“吏檄”是也。诗人不在意这样的题名,你看,喝得醉醺醺的官吏,在白色的泥土墙上,歪歪斜斜地写下诗人同行者的姓名,这怎能令被题名者高兴呢?一句“醉墨疥丹垩”,足以见诗人的心情。显而易见,范成大对隐静山是怀有惊奇和敬畏的心情。“荒原蕞尔县,有此宝楼阁。”诗中多处运用佛教禅宗的典故,又调动了诸多的生灵,使隐静山的“宝楼阁”既显神秘庄严,而又活跃律动起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风云烟雨已然逝去,可历史却给我们留下了隐静寺这样的文化遗产,这是前人的厚德,我们自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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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