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农耕文化
2016-11-21 08:38:03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对几千年来以精耕细作为标志的农耕文明,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家住江南水乡,最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从播种、栽插、耕耘到收获的一套劳作程序,更是珍藏在儿时的记忆深处,虽然时光流淌了三十多年,但当时农村的劳动生活时常浮现在眼前……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一片片绿油油的红花草开出兰紫色的花朵,一朵朵,一片片,不几天就铺满了整个田块,远远看去,就像天边的云霞。这是红花草最佳的“收获”时节,农民将经过一冬休息、长得膘肥体壮的大水牛牵到田里,套上轭头,把成片的红花草一犁犁翻压到泥里,然后给田里灌上水,让红花草在水中腐烂成肥料,给将要栽插的禾苗提供养分。等田里沤熟了,有经验的老农又扛来一种叫做耙的农具,这耙的齿就似一把把金属的刀片,整齐地嵌在两排横木上。用牛的人站在耙上,在牛的牵引下,反复拉割,慢慢就把高低不平的田块给整碎拉平了。为了整得更平整和均匀,还得用扳耖扳一遍,我们当地的耖有两种,一种是扳耖,另一种叫滚耖,滚耖一般是用在晚稻上,主要作用是把头茬稻的稻桩压到泥里,既平整了田块,又沤肥了土地,真是一举两得。
一块农田经过犁、耙、耖之后,就可以栽秧了。第一天栽秧称“开秧门”,是一年农事中最重要的日子。古时候可能要举行个仪式,现在简化了,每家每户到田边放上一串鞭炮,男人们就下田开始拔秧,女人们在家要准备些好酒好菜,犒劳下田干活的男人。栽秧和用牛一样,是种田的技术活,只是用牛的都是男人,而栽秧是男女老少都参与的。许多人种一辈子田,这两样农活也没学会。栽秧是每人一趟田,一行并排六棵或七棵,一行一行往后移,栽秧的好手不仅速度快、易成活,而且秧行笔直,前后左右整齐划一,就象阅兵队伍似的,又好看又通风,成熟后也易于收割;栽秧手艺不好的人,栽的横七竖八,往往被人笑话。在过去集体“打呼窿”的年代,这样的人是挣不到整劳力工分的。
水稻秧苗栽下后,田间管理便开始了。最先的一道工序是拉“乌通”(一种农具),这道农活大概是将栽秧后留下的高高低低的脚印拉平,让每棵秧苗都能正常生根。等到秧苗“发棵”(分蘖)时,耘田又开始了。耘田和拉“乌通”不一样,拉“乌通”时田里的水是满满的,耘田是要将水放去,用一种叫耘耙的农具把杂草勾起埋到淤泥里,再让太阳晒一晒,杂草就死了,农民称为“烤田”。耘田是一种相对比较轻松的活儿,大伙排成一排耘着往前移,青年男女互相打闹嬉戏,或有人吼上一曲悠扬的民歌,一人唱众人和,充满田园乐趣。第二次耘田一般是在水稻孕穗前,有条件的结合再施一次肥,水稻便抽穗扬花了。直到把那黄灿灿、沉甸甸的稻子收割脱粒晒干后,一季庄稼才算结束了。
“双抢”是一年中最忙碌、最辛苦的日子。一方面要把成熟的早稻抢收回来,一方面要把双晚稻抢插下去。所谓“抢”就是抢季节,江南一带的双晚稻都要赶在每年的立秋之前栽下去,如果迟了,赶不上季节,天气转冷后会影响收成。稻子割倒后,晒上天把时间就可以打稻了。打稻是力气活,在没有机械脱粒机之前,都是四个强壮劳力围着一个叫“禾桶”的方形大木桶,每人捧起一束稻穗,使劲往木桶上敲打,等到稻粒脱完了,再换上一束继续打。这样打稻效率很低,后来渐渐被一种“脚踩打稻机”替代。“双抢”时节不仅劳动强度大,劳动时间也格外长,每天至少要劳动十五六个小时,真正是披星戴月。夜间不能干其他的农活,农民就起早摸晚去秧田里拔秧,把秧苗拔起洗净,用草扎成一把一把的,天亮后挑到田块里栽插。遇到干旱时节,车水也是一种常见的农活。我们这里的水车一般有三四米长,两人用手一推一拉,水就顺着车筒慢慢被提到高处。车水两个人是招架不住的,都是三人一班,一人轮着休息。如果地势高,还得两盘车三盘车逐级往上提,那样用人更多。
时光流逝,似乎是转眼之间,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渐渐离我们远去了。现在的农村中,都是些老老小小在留守,青壮年劳力大多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就是留在村里的人,也都去了附近的工厂,不再以务农为业了。如今耕田有拖拉机,收获有收割机,抽水有水泵,什么犁、耙、耖及打稻的禾桶、车水的水车等农具,能保存下来的已经少之又少了,就是在一些所谓的民俗博物馆里,也难得见到它们的身影了,栽秧这样的种田技术活也被大田抛秧、插秧机替代,在田间管理上,化肥、农药多了,而农民劳作的身影少了,现在的青年人不说干过去的农活,就连过去的农具和农活名称也说不出了。这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广大农民己经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那些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渐渐被现代文明取代了,但对老一辈的地道农民来说,心里还是充满着眷念。其实,那些让他们累驼了背、压弯了腰的农具和农活,也是我们传统文化的精华,是民族的血脉,我们有责任有义务采取切实措施加以保护和利用,如果等到若干年后这些农耕文明完全消失了,再来发掘、搜集,大概悔之晚矣。
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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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章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