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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昌:温暖的民俗

2013-01-05 15:13:04

  很多人心底,都潜伏着一些温暖的儿时记忆。你也许还记得:曾和小伙伴走很远的路,赶集一样去看过一场黑白电影;或者,腊月寒天围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台,看长辈们熬浓稠的糖稀,在长案板上切香甜的花生糕炒米糖……即便是一个片断,一个瞬间,它从心底被勾起的时候,总带着质朴的微温,让人想起那些清贫却温暖的旧时光。

  现在,我眼前清晰浮现出的那些片断,它们在我的记忆中不曾褪过颜色。那些描了眉眼的姑娘小伙,穿着红绸衣,绿绸裤,扭来扭去把一只花船摆弄得风生水起。还有那条从远处游来、像串起了许多星星一样的龙灯,似乎仍在漆黑冬夜里远远地游来。谁家的孩子一声喊:看,龙灯来了!很多人家的门便同时打开,总有一位男主人拎出冲天响和几挂小鞭炮,在大门前的场院里噼噼啪啪地炸着,然后,耳听得锣鼓声越敲越响,眼见得那星星点点的长龙变成一节节发光的拱架,寂静的冬夜也沸腾了起来。

  那些大红大绿火一样燃烧的鲜艳色彩,那些锣鼓唢呐和鞭炮声,已在记忆中定格,成为生命中久远的风景。它属于逝去光阴留下的遗产,属于几代人共同的文化记忆。

  繁昌是个历史悠久的小城。永嘉之乱后,公元318年,东晋元帝司马睿率中原臣民南渡,迁都至江东建康(南京),这是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史称“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彼时,位于河南襄城郡繁阳亭的繁昌子民随帝渡江,在长江沿岸的春谷之地侨置繁昌县,于是这一群南渡的中原人在此地繁衍定居下来。后又几经撤并整合兴废更迭,一千多年转瞬即逝,便有了现在地域版图上的繁昌县。也许,最初繁昌先民的生活,带有鲜明的中原文化烙印,只是在近两千年的历史演变中,外来人口的不断融入带来不同的地域文化,它们与农耕文明和江南风物习俗相互交融,在繁昌这片土地上已形成自己独有的文化。虽然现在的繁昌面积不大,却拥有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三处,先后被评为全国文物先进县、全国文化先进县。近几年文化部门加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掘整理,截止目前,已有繁昌民歌、九连麒麟灯会、群龙朝神山和中分村徐姓祭祖习俗共四项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另有墨玉石雕刻工艺、平铺马灯、峨山千军秧歌灯等十一项入选市级非遗名录。

  民俗,是祖祖辈辈勤劳的人民在生产生活中酝酿积淀,并沿袭至今的民间文化活动,它历经岁月的淘洗,凝聚着先民的智慧,饱含着百姓的祈愿和原生态的文化元素。因了它的质朴和对过去时光的追忆,当它们集体呈现时,便是一道华美的文化盛宴。

  2012年正月十一,繁昌举办的大型民俗文化表演“守望民俗,幸福繁昌”,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整座小城。尽管这样的民俗活动在繁昌并非首次展示,但在此次展演中,很多濒临失传的民俗节目在尘封多年后第一次露面。这惊鸿一瞥的亮相,点燃了小城万人空巷的热情。

  炭篓灯,越古朴越惊艳

  64岁的叶新富不曾料到,县文化馆的民俗专家邵顺志居然辗转找到他,向他了解几近失传的平铺炭篓灯。时间是2011年深秋。为挖掘整理散佚在民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几年来,繁昌县文化馆工作人员时常在乡间采集走访,探寻这片土地上已经式微或濒临失传的民俗文化。一次,邵顺志和友人说起多年不曾见过的炭篓灯,友人说,炭篓灯?我们平铺以前就有啊!顺着这条线索,邵顺志找到了叶新富。

  叶新富所在的平铺镇茶冲村是有名的生态村,群山环绕,竹树连绵,地形特点是五隆四凹,像一个绿色的盆地。叶新富在记忆中搜索。他的太公就是耍炭篓灯的好把式,然后是他的祖父、父亲,最后又传到了他这一辈,保守估算,炭篓灯在平铺的历史,有150年之久。在平铺尤其是原新林乡一带,绝大多数居民的祖辈,都是一百多年前太平天国运动后从湖北迁徙而来,因此本地的炭篓灯极有可能是从湖北引入。炭篓灯,其实是滚龙灯的一种,因每一拱节都形似装炭的竹篓,淳朴的村民形象地称其为炭篓灯。与传统滚龙灯不同的是,炭篓灯的九节拱架和龙珠都由竹篾编制,外蒙绸布,拱与拱之间,则用两米多长的绸带相连,形态古朴可爱,色彩鲜亮纯粹,灯柄短小,易于上下穿腾,更多了灵活柔软的特点。在叶新富的记忆中,历次耍灯人都由青壮年担当,因为耍炭篓灯不仅是体力活,更重要的是身手敏捷,跳跃腾挪之间,反应稍有迟慢,绸带会缠绕打结造成扎堆,表演便无法进行。关于炭篓灯的由来,叶新富说起了一个民间神话故事。唐朝贞观年间,泾河龙王化身凡间男子,在长安街头遇见幻化为算卦先生的鬼谷子仙人。龙王一时兴起,与先生算卦打赌。先生说:明日有雨,城内三分,城外五分。第二天,玉帝旨意果然与先生所言不差分毫。龙王哪里肯输,便私自改雨量为城外三分,城内五分。玉帝一怒之下令魏征处斩龙王。龙王连夜托梦向太宗李世民求救。为错过行刑时间,李世民便拉住魏征下棋。不料至午时,魏征佯装伏桌入睡,元身却在梦中处斩了龙王。龙王的魂魄时时骚扰李世民,责怪他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为求得宽恕和心安,李世民便让民间百姓扎制九节龙灯,每年正月,日夜舞之。

  也许,最初繁昌先民的生活,带有鲜明的中原文化烙印,只是在近两千年的历史演变中,外来人口的不断融入带来不同的地域文化,它们与农耕文明和江南风物习俗相互交融,在繁昌这片土地上已形成自己独有的文化。虽然现在的繁昌面积不大,却拥有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三处,先后被评为全国文物先进县、全国文化先进县。近几年文化部门加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掘整理,截止目前,已有繁昌民歌、九连麒麟灯会、群龙朝神山和中分村徐姓祭祖习俗共四项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另有墨玉石雕刻工艺、平铺马灯、峨山千军秧歌灯等十一项入选市级非遗名录。

  民俗,是祖祖辈辈勤劳的人民在生产生活中酝酿积淀,并沿袭至今的民间文化活动,它历经岁月的淘洗,凝聚着先民的智慧,饱含着百姓的祈愿和原生态的文化元素。因了它的质朴和对过去时光的追忆,当它们集体呈现时,便是一道华美的文化盛宴。

  传说固然有附会的成分,但民间故事的神秘和传奇让村民对耍龙灯有了某种虔诚的向往,也将参与耍灯看作无比神圣的责任。叶新富对炭篓灯最早的记忆,是在1955年,那时他只有六、七岁,被大人驼在肩膀上看父亲和村人的表演。可想而知,在文化贫乏的年代,那样一场热热闹闹的演出,在村民尤其是孩子眼中,是何等的惊艳。以耍灯人身份第一次参与演出是在1963年,那年叶新富15岁,在长辈手把手的指导下,他试着玩耍相对独立的龙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已是耍灯人骨干力量的叶新富接棒耍起了龙头。再后来,便是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作为精神娱乐的炭篓灯,不经意间淡出了乡村视野,告别了熟悉的土地和生活。这一告别,便是近三十年时光。

  找到炭篓灯的传人,繁昌县文化馆馆长鲍莉莉和专家邵顺志自然高兴。龙年正月的民俗演出正在筹备,挖掘一些濒临失传的民俗节目在演出中亮相,不啻于一次古老艺术的全新绽放,更何况,它的传承和发扬,将后继有人。

  64岁的叶新富成了德高望重的灯师。他认真梳理着记忆,几十年前的一场场一幕幕,一一浮现于眼前,残存的往事片断被逐一拼接。就这样,叶新富凭着记忆,不仅复制了一支全新的炭篓灯队伍,而且排练复原了十二套路耍法。他一切都参照旧时的工艺,连灯芯,都采用古法手工制作,将黄裱纸搓成灯芯,浸入按比例调制的松香和香油中,再放入拱架内点燃。虽然比不得现在通用的节能电池灯方便安全,但在夜间演出时,火苗随风窜变,伴随着噼啪炸响的小鞭炮,烟雾缭绕中,别有一番原生态的奇妙之景。

  龙年正月,在数千人参演的民俗表演中,小城人见到了这几十年来首次露面的炭篓灯,除了满心的好奇,还有对已逝岁月,长久的回眸。

  十样锦,乐器在民间的狂欢

  第一次见到陈家发,问他关于十样锦音乐的吹奏,他摸着手中的笛子说:“325就325,532就532。”他不懂简谱,十样锦的乐谱,采用的是民间传统记谱法工尺谱。为了熟记,他将后来被翻译成简谱的乐谱与工尺谱对照着记,于是,“咪唻索,索咪唻”到他嘴里就变成了“三二五,五三二”。

  十样锦,是由十样民间乐器组合在一起演奏的民间吹打乐,其实就是炭篓灯的伴奏音乐。平铺镇的十样锦与传统的龙灯锣鼓有很大不同,在锣鼓的基础上加入了四支曲笛、一面马锣和难得一见的三钟。最为奇特的是马锣和三钟。马锣乐手不仅要击打出响亮的铿锵之音,还每隔四五秒在敲出一个强音的同时,将锣快速抛向空中,随即又稳稳地接回手中。那瞬间的一系列动作要完成得干净漂亮,还要落在音乐的节点上。三钟是由一只铃、两只手锣上下连缀组成,轮番击打会发出“叮当锵”三种不同乐音。如果说传统龙灯锣鼓多了些刚硬的雄性色彩,悠扬笛音的加入则使十样锦刚硬中蕴含婉转,它携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江南水乡的柔软,是一曲刚柔并济的民间天籁。

  第一次听,邵顺志便听出十样锦的乐曲中,有些旋律与典型的湖北民歌曲调极其相似。太平天国后,大量移民从湖北随州、应山、孝感等地举家迁入繁昌平铺一带,因此,十样锦同炭篓灯一样,可能源自湖北。

  陈家发比叶新富年长两岁,巧的是,1963年的炭篓灯表演,他们都是第一次作为耍灯人参与演出,那时,陈家发还不会吹笛子。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乡村生活,物质贫乏,更谈不上艺术追求,于是,耍灯在某种程度上便充当了艺术启蒙学堂。年轻人对音乐的活泼与抒情总有着天生的好感,听着乐器班的老师傅将一根曲笛吹得如小河淌水,如雁过长空,陈家发满心都是向往和钦敬。后来,每逢老师傅放下笛子吃饭休息时,他便赶紧拿起曲笛,一声一声学着吹,后来,渐渐能吹出一首完整的十样锦音乐。再后来,老师傅老得吹不动了,他便顶替上去当了曲笛手。然而从那时最后一次演出直到去年文化馆工作人员联系到他,他已经几十年没再摸过笛子。

  十样乐器,十名乐手,当年怎样协调分工融为一体,怎样与炭篓灯的套路和谐一致?还有那几十年来几近失传的曲调……要将这些被遗忘的角落一一复苏,工作的细致烦琐,可想而知。

  陈家发找到了胡经农。原茶冲小学校长胡经农识简谱,平时喜爱摆弄乐器,在茶冲村是个公认的文化人。说起十样锦,两位六十多岁的民间音乐爱好者内心充满了热情。不识谱的陈家发按照记忆中的曲调,每唱一句,胡经农就用笔记一句,很快,原先只有工尺谱的十样锦被注上了简谱。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是十样锦音乐得以传承的重要一环。

  过去与陈家发同期表演的老师傅,有几位已经离世,陈家发便四处物色民间乐手或音乐爱好者,尤其是年轻人。几经寻访,终于充实了一名教师、三位农民,凑齐了十人民间乐器组合“十样锦”。这十人组合一字排开站在广场中央。从专业角度来说,也许他们很业余,但乐器在他们手中交响出的曲调,是生活的味道,是土地和生命的狂欢。锣鼓响起,马锣抛起来,笛音泉水一样流泻而出,随后是三钟清脆的敲鸣——村前的小河流水潺潺,牛铃在响,远处,有北燕南来,炊烟袅袅……那些记忆,忽地,闪现到了眼前。

  麒麟灯,来自神话的幸福祈愿

  卧龙墩,总在瞬间让我想到卧龙先生诸葛亮。卧龙墩是个地名,是孙村镇九连村的一个自然村落。卧龙墩原名磨盘墩,后来改名卧龙似乎并不是因为地形特征,倒是与神灵膜拜有些关联。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九连麒麟灯会,最早便是卧龙墩俞姓族人扎制玩耍并传承至今的民俗节目,按时间推算,已有三百多年。

  麒麟是神话传说中的祥瑞神兽,在古籍中与龙、凤、龟并称四灵,麒麟又属龙族,因此,将这小村落改名卧龙,应是一个与麒麟有关的符号。九连村俞姓族人以灯会的形式,让神话中的麒麟在民间呈现,蕴含着纯朴的幸福愿景。

  麒麟灯会的由来,最传统的说法仍与迁徙有关。相传卧龙墩俞氏先祖原本居住在江西婺源,基于对美好生活的祈盼,他们依照神话传说中的麒麟模样,用竹篾和彩纸制作了一只由狮头、鹿身、牛尾、马蹄、鱼鳞皮构成的麒麟灯,每逢节庆日,由俞姓子孙耍麒麟祈太平。明末清初,战乱连年,在举族外出逃难时,俞氏先人带着麒麟灯来到孙村镇九连村驻足定居,从此后,灯与人,在卧龙墩落户生根,代代传承。

  但这个传说在民间又有着不同的版本。在村民俞乃宇的描述中,麒麟灯的出现与一场梦境有关。很久以前,俞家祖上有一位极有学问的儒士。某一天,老先生在梦中见到一幅美轮美奂的仙界景象:一只麒麟自空而来,周围祥云朵朵,仙乐齐鸣,奇花异卉,芳草鲜美。醒来后,老先生觉得这是天降祥瑞的神示,于是画出梦中场景,扎制麒麟、云朵和花篮,挑黄道吉日设香案为麒麟“开光点睛”,逢年过节便举行麒麟灯会,由青壮小伙和童男在族人中玩耍,祈愿天下太平,人寿年丰。其实,麒麟灯的种种来源,听上去都更像故事。但确切与否,对于传承了几百年的麒麟灯会来说,都已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这一民俗本身的文化价值,和附载其上的积极寓意。

  去年末,在九连村一间空置的民房中,我见到了高高搁置在房间中央的“麒麟”。它是静止的。两米多长、两米多高的身架,浑圆敦实的身躯,满身披挂的藏蓝绒布皮毛,猛一见,逼眼而来仍有一种凛然的威仪。一旁的案桌上,一位老师傅用毛笔蘸了各种颜料,给麒麟的耳朵、眼睛和舌头涂上色彩。在他身侧,靠墙排列着绫罗伞、呼路牌和形似长扇的仪仗翣,这些是麒麟出行时的仪仗道具。

  俞光才是麒麟灯会的组织者。在九连村,协调这支46人组成的灯会队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其中包括舞麒麟的青壮年,高杆灯队的男童、云牌队和花篮队的女童,还有锣鼓队的村民。孙村镇工业企业多,大部分村民都是忙碌的上班族,但多年来,每逢节庆,孙村镇的居民总还是能见到这只据说能带来幸福的麒麟。

  幸福,往往就是从心底缓慢升起的温暖。就像寻常日子里一转身,望见了未曾远去的青春时光。

 

稿件来源: 繁昌周刊

编辑: 章平周